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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9月27日 星期三

    说什么,怎么说

    郭小聪:历史像一把难以打开的折扇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9月27日   18 版)

        历史像一把折扇,人们很难真正把它打开。时间无论过去了两百年还是两千年;面对的无论是清代人明代人,还是宋代人唐代人,或是汉代人秦代人……只要已经作古,我们都会一视同仁把他们视为“古代人”。这些“古人”立在遥远的历史地平线上,仿佛抹去了各自的时空间隔和纵深。

        三十年前,在西安,我就有过类似的感觉。从半坡村到凤雏村,从秦俑馆到法门寺,每一个地方都以千年之遥彼此相望,每一处景点却只不过花去我们半天的光景。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时间跨度,并没有给我们留下太深的印象,我们本能地把眼前的东西都看作文物、古董,以同等的好奇心打量,然后重新投入自己当下的近忧远虑。

        其实,我们看宋代人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宋代人回溯汉代人又是一千年,汉代人再看商周之际“天人之变”又要上推一千年。或者反过来说:一千年后的人们如何看我们,就如同秦代人一千年后怎样被唐代人看,每一个时代不都是每一个“现在”?每一把漠然折叠的历史之扇不都曾在另一批人手里生动地打开?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无论一百年前还是一万年前,只要不能够凭我们的血肉去感知,时间的长短就很难真正被心灵度量。阳光下的世界是如此真实,形成我们感知和记忆的,只能是有生之年的漫长与短暂。参天大树与最柔弱的小树并排而立,全部历史被推至一个永恒的平面凝固。

        历史明明就是这样一代代延续过来的,但回溯上去的时间甬道却永远关闭。差不多所有的答案都止于假设,所有的努力都归于徒劳,我们顶多有几代以内的依稀线索,然后便陷入一片空白。在线索中断的地方,历史就变成了传说,多少如烟往事,都从“据说”开始,人们也似信非信地听着。然而,一旦传说被史实所印证,人们又会以难以置信的激情来怀古。

        商朝的存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个传说,直到1899年甲骨文首次被辨识,才还原为一页信史。譬如甲骨卜辞中频频出现的“妇好”两字,一会儿是王后,一会儿是将军,一会儿是神灵,“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存在还是不存在?直到1976年安阳妇好墓被发现,出土众多镌有“妇好”两字的兵器、礼器和梳妆用品,历史的线索才像线团一样从时间的晦暗里抛出。那么,这位有血有肉的商王王后、中国历史记载的第一位女将军,她所用的佩饰玉料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查来查去,竟然是用的和田玉! 你能想象三千多年前中原与遥远西域的交通方式吗?然而这就是史实,不可思议!

        但面对田野考古,逐渐清晰起来的线索,某种寻根渴望,以及真正令我们沉思的往往是来自于文物细部。那些神态各异的秦兵俑,据研究都是按当时真人原型塑造,那么他们理应都有一个自己的名字、不同的身世遭际和各自的生活愿望。然而,长城、阿房宫、秦始皇陵……命运注定了他们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完成这些世纪性的纪念碑。也许,下一个片刻,就有人默默倒下,甚至没有机会做丈夫或父亲,无论他们的生存欲望多么强烈,想要延续自己生命链条的祈望,就像树枝间悬挂的细丝,一个沉重的雨点就能砸断。

        然而我活着,我周围的人活着,那么我们每一个活到现世的人,都证明有一位侥幸活下来延续香火的祖先。他们共同组成了每一世代的社会生活,扮演过不同的角色,无论作为朋友还是敌人,都真诚投入了全部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生命链条可以随便穿越哪一个时代,无论是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文明,还是五十万年前猿人烤火的洞穴。

        所以说,在考古现场,那些不起眼的生活遗迹,似乎比珍宝更大有深意——秦俑坑土堆上竹席苫盖的痕迹,刻在金银宝器上的工匠姓名,古人留有汗渍的麻鞋粗袜,熏黑的灯盏,碳化的粮食和干瘪的果实,陶制的井台和猪圈,古人保存地宫秘密的心机……

        所有这些我们可以直观把握的历史细节,都能够与我们今天的生活相呼应。只要不急于把祖先的遗迹送上神龛,仅仅发思古之幽情,我们就有可能从自己极普遍、极普通的生活体验里找到车辙来路、蛛丝马迹,感知冥想与先人的精神联系,从而真正打开这把历史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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