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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康慨
岭南大学教授黄运特8月22日出版了美国第一位华人影星黄柳霜（1905-1961）的传记《龙的女儿：黄柳霜与美国历史的邂逅》（Daughter ofthe Dragon: An⁃na May Wong's Rendezvous with American History）。
在这本400页的英文新书里，黄运特讲述了黄柳霜的人生故事，追溯她从唐人街到默片时代的好莱坞、从魏玛时期的柏林到战前颓废上海的旅程。
《龙的女儿》书名取自黄柳霜1931年主演的同名好莱坞电影，传达出她身上背负的美国偏见和种族主义枷锁。
尽管游历欧洲时，她结识了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和导演莱妮·里芬施塔尔，日后又与大明星玛琳·黛德丽合演《上海快车》，但在那个时代，柳霜经常因为“太像中国人而演不了中国人”，一次次将角色拱手让给符合亚洲人刻板形象的白人演员。最著名的一次便是1937年根据赛珍珠小说改编的电影《大地》，白人路易丝·雷纳贴上胶布，夺走了女主角玉兰的角色，并因此获得了奥斯卡奖。
此外，由于反动的异族通婚禁令，柳霜成了“无人获准亲吻的美人”。她演不了爱情片，因为她不能在银幕上与白人接吻。她对好莱坞给她的角色既迎合又抵触。在宣传照上签名时的落款“您东方的（柳霜）”用冷嘲暗讽传达出心里的不甘。
黄运特写道：
《龙的女儿》探讨了美国华裔女演员黄柳霜的精彩人生和职业生涯，却并非一部典型的从摇篮写到坟墓的传记。黄柳霜曾以神秘而近乎悲剧的美令世界为之着迷。她是一位银幕女妖，远比她传奇的电影形象更为复杂。她在宣传照上签下“您东方的（柳霜）”，同时反映出她的端庄和反抗。我敢说，她是一门“高深莫测”（inscrutability）的学问——这是个含义丰富的英文词，承载着中国人在美国所受苦难的历史重负。像我前两本书的主人公陈查理和暹罗双胞胎一样，柳霜用一种颠覆性的声音叙述，在承认这个伟大国度奔放的创造精神的同时，也呐喊出美国对那些容貌不同者的偏见和不公。
我强调“容貌”一词，是因为谁能忘记黄柳霜那标志性的刘海、她像宇宙射线一样明亮的杏眼，还有她婀娜的身段，紧紧包
裹在丝绸旗袍里，如同她的第二层皮肤？ 若要寻找她昨日的光芒，我们只需翻开现已停刊的《展望》，该杂志曾将柳霜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 中 国姑娘”……然而，如果美国主流社会因为柳霜的容貌而爱上她，那这段恋情也因为她的容貌而成为禁忌。毕竟，在她生活的时代，中国人被认为“太中国”而无法扮演这样一个角色——一种困扰好莱坞和美国大街的文化
荒诞，一种在柳霜的职业生涯中形同缠足般束缚着她的种族态度。
柳霜出生在她父亲洗衣房的蒸汽和淀粉浆里，终成国际明星。这种“白手起家”的经历听上去颇像美国的陈词滥调，但我提前泄露一点天机：柳霜必须去欧洲，才能作为美国人获得承认；必须去澳大利亚，才能作为中国人赢得喝彩。面对种族、性别和年龄的好莱坞“三危”，“世
界上最美丽的中国姑娘”到了暮年，就一手端着慢酒，一手夹着香烟，在加州圣莫尼卡一家小店里跑来跑去，活像一个手拿中国鸡毛掸子的老妈子了。
……
她是好莱坞梦工厂的“明星苦力”，天生具有让人敌意顿消的吸引力，却得不到亲吻白人男子、甚至被白人男子亲吻的允许，至少不能在银幕上亲吻，以免冒犯愚蠢的美国礼教。作为禁忌之爱的象征，她体现了美国人对东方的爱与恨，这是一场在种族熔炉里与美国自身进行的心战。
在长达40年的演艺生涯里，柳霜出演了60余部电影、十几部舞台剧、几部电视连续剧和难以计数的杂耍节目。在她的时代，非白人女演员戏路有限，留给她的总是两种刻板的形象：一种是自我牺牲的蝴蝶夫人，另一种是诡计多端的龙夫人，但她为自己开辟出独特的表演空间，也为其他亚裔美国艺术家杀出一条血路。打个比方说，与和她配戏的男主角朗·钱尼（Lon Chaney，郎却乃）——人称“千面人”，因为他用胶布缠脸的方法，模仿了无
数黄皮肤的中国人角色——相比，柳霜是个有一百个名字的女人，死了一千次。像西尔维娅·普拉思笔下的女拉撒路一样，她这样做了，做得好像那是地狱；她这样做了，做得好像那是真的。每一次，她都会死而复生，不是像吸血鬼那样“吃人如吸气”，而是向世界展示她身为艺术家的永恒追求。
黄运特先后以硕士和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和布法罗纽约州立大学，继而任教于哈佛大学、圣巴巴拉加州大学和中国香港的岭南大学，编、著、译有多种作品，包括已在中国出版的《陈查理传奇:一个华人侦探在美国》《跨太平洋位移:20世纪美国文学中的民族志、翻译和文本间旅行》和《庞德诗选：比萨诗章》等。
《龙的女儿》是黄教授“与美国邂逅”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继两部前著《陈查理》（Charlie Chan，2010）和《不可分离》（In⁃separable，2018）之后，黄运特在新书中继续对备受争议的文化偶像展开了重新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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