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艳
读图画书作品,品故事情节是关键。故事情节线都有一个完整的内在逻辑,故事突然转折的时候,往往是作者所要特别强调的。譬如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谁惹土豆生气了》这本书,关于情节就有两个核心问题需要引起读者的关注:一是袋子为什么不动了? 二是土豆为什么生气了?
读完该书,我们明白:袋子不动,是因为土豆生气了;土豆生气,是因为主人公没有对垃圾进行分类。一个简单的道理,生活的常识,为什么需要用一本书来讲述呢? 当我们俯身从儿童的角度思考时,我们会发现,儿童读者的阅读接受有其独特性,儿童不可能一下就理解抽象的哲理,他们的经验认知是有限的,他们的思维停留在一个范围里。只有靠近他们的生理发展区,通过曲折的故事、生动的画面,把成人所要表达的期许糅合在里面,孩子在倾听和自我阅读中不断寻找与发现,不断验证,不断对比、接纳和吸收,教育才真正发生——这就是儿童的心理,只有循着儿童的认知特征,才能真正实现“读者接受”。
这条情节线中蕴藏着很多情节的节点和丰富的信息。比如,在作品的开头:米诺和雷米拉的家有很多亲戚——这是铺垫,不是多余的信息。他们有祖父母、两个姑姑,这么多的亲人,周日还会来他们家吃饭,吃很多东西——于是产生了很多垃圾,这是故事的铺垫。第一个跨页,就是一群人吃喝的画面,这大大丰富和深化了孩子对文字信息的理解,图画的价值开始体现:他们端着杯子、拿着叉子,满面笑容……表情和动作都展示在孩子的面前。
扔垃圾的场景,也是重要的铺垫。需要仔细观察的是:孩子的父亲很轻松地把垃圾扔进垃圾袋时,画面所表达的现实是,他们没有对垃圾进行分类,所有垃圾都扔进一个大桶。米诺和雷米拉、还有他们的妈妈都在挥手,和垃圾告别,这样的生活每日都在进行。
紧接着,悬念开始产生,作品中父亲的动作与神情,是对日常的颠覆:父亲弓着身、仰着头,闭着眼睛,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拽紧了袋子,但袋子纹丝不动。此处的情节设置了一个悬念,打破了日常生活逻辑,由此激发了读者的阅读期待,人骨子里天然的好奇探究精神会被激发出来,孩子更是如此。
接下来作者设计了更多的“不一样”:父亲上班时的西服领带不见了、袖子挽起来了、一只脚还抬了起来,他变换各种动作,都没有办法拉动袋子。妈妈也拉不动,清洁工、交通警察、消防队、奥林匹克举重队都没有用;垃圾堆成了山,不仅在大街上,也堆在了屋子里,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这是图画书中常用的夸张手法,引发了更多联想,也激发了孩子的想象力。小读者肯定会猜想:袋子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到底是什么魔法在搞怪,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这样的阅读期待把读者的好奇心引向了深处。另外,我们也会发现,亲子阅读中,对比是重要的激发阅读兴趣的方法——儿童从书中发现的异常越多,对比越多,发现越多,成就感也越多,阅读的情绪会逐步高涨。
当疑问越来越浓重的时候,答案也就会越来越接近。故事中,米诺走进厨房,土豆莱萨主动和他说话,道出事情缘由:因为没有被分类,各种垃圾堆在一起;聚苯乙烯让土豆们患上了荨麻疹。土豆们很悲伤,越悲伤越沉重,都快把地板压破了。
这是幻想儿童文学作品中常用的拟人的手法,换一个视角,让土豆发声,小读者的理解和认知就不一样了,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土豆们所面临的挤压和残害。拟人体儿童文学作品的重要价值也体现在这里:让不能开口说话的物品开口说话,让儿童可以感同身受,听见日常视而不见的事物心底的声音。这部作品最独特的地方,最核心的价值也就在这里:以真正的儿童视角来讲好故事。因为在儿童的认知中,主客体是浑然一体的,现实性和可能性也是相交织的,原因和结果也是一体的,这让他们的想象挣脱了成人世界所谓客观规律和逻辑性的限制。
这样,垃圾分类的必要性自然说清楚了,让孩子容易接受,并很快转化为行动,心甘情愿参与执行垃圾分类的工作。最好的儿童文学文本,就是让教育性藏在故事和文学的审美中。儿童文学的审美本质,与儿童的思维特点、儿童感受世界的方式,儿童的审美意识是分不开的。儿童思维是一种“自我中心的思维”,所感知的既不是具有意识的自我,而是主客体不分的混沌世界。对于周围不能把握的事物,儿童往往采取“同化”,即把主观愿望施加在客体上,以达到主体的精神自由和愉悦,同时形成自己的经验,建构自己的认知体系。
有了大量的铺垫,故事的结尾自然十分圆满,一切顺理成章:土豆们在土壤里会变成养料,供给蔬菜瓜果的成长;塑料、纸张、玻璃可以重新聚集在一起,成为新的物品;每个人把垃圾分类装袋,它们又成为无忧无虑、欢快且轻盈的垃圾。
作品中情节的线索,打了一个个“结”,需要小读者们去一一解开,阅读期待一次次得到满足。因此,图画书的亲子阅读中,有“结”的部分需要多停留时间,需要更多的讨论和思考。儿童的世界是超现实的世界,儿童文学的审美是超功利的,时代脉搏、现实话题,应与儿童文学艺术的自由精神和浪漫想象实现同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