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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5月03日 星期三

    埃尔诺的《黑色工作室》:通往作家写作世界的钥匙

    李琦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5月03日   18 版)

        《黑色工作室》2022年2月版

        安妮·埃尔诺(Annie Ernaux)是当今法国文坛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2022年她凭借“勇敢又确切地书写从个人记忆中挖掘出的根源、疏离以及集体约束”荣膺诺贝尔文学奖。

        埃尔诺1940年出生于诺曼底的利勒博纳,1945年全家搬到伊沃托。父母出身平民阶级,在当地经营一家咖啡杂货店。他们对埃尔诺的教育非常重视,把她送到私立教会学校读书。埃尔诺成绩优异,考入鲁昂大学学习法语文学,毕业后嫁入资产阶级,并且通过了中学教师资格考试。工作和婚姻让她作为一名“社会内部移民”实现了“阶级跃迁”。她在22岁时曾立下誓言:“我要写作,为我的阶级复仇。”

        1974年,34岁的埃尔诺出版了处女作《空衣橱》(Les Armoires vides)。2022年5月,也就是获得诺奖前不久,年过80岁的她依然笔耕不辍,推出新作《年轻男人》(Le jeune homme)。截至目前,埃尔诺共出版了20余部作品,以父母为缩影的平民阶级经常出现在她笔下,书写根植于个体记忆之上的集体记忆成为其一大写作特色。《位置》(La Place,1983)荣获1984年勒诺多奖,《岁月》(Les Années,2008)获得杜拉斯奖等多个文学奖项,2017年她凭借全部作品获得尤瑟纳尔文学奖。近年来,根据其作品改编的电影《纯粹激情》(Passion simple)、《事件》(L'Événement)相继上映,进一步增加了埃尔诺在法国乃至世界的知名度。

        埃尔诺有一本写作日志,记录了她在写作过程中遇到的困惑、产生的怀疑、可行的尝试、无果的探索,甚至是放弃的计划。2011年9月手稿集结成册首次初版,收录自1982年起至2007年间的写作日志,题为《黑色工作室》(L'Atelier noir)。2022年2月,加利马尔出版社推出了修订版,增加了与作品《一个女孩的记忆》(Mémoire de fille,2016)相关的写作日志。不仅如此,埃尔诺还特别为修订版撰写了新的序言,并且附上了一张写作日志的手稿图片。她称,1981年底至1982年初的冬天对她来说特别艰难。彼时她写了100多页关于父亲的文字,但是依然不确定该如何继续。她找来一张纸,写上日期,记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此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习惯便一直延续下去,写作日志越积越厚,到2011年已达200页。《黑色工作室》按照年份依次展开,每一年又以“X月X日”进行划分,宛若一把通往作家写作世界的钥匙,让读者有机会看到埃尔诺对写作的思考,了解其作品的诞生与演变。

        在写作日志里,埃尔诺常常使用过去某段经历所发生的年份来指代她想要书写的作品。比如,她用“52”指代1952年发生在家里的暴力事件,1997年她把这段“不可说”的创伤记忆写成文字,作品《羞耻》(La Honte)就是以此事开篇:“那是六月的一个星期天,中午刚过,我的父亲要杀我的母亲。”在这部作品中,埃尔诺精准描摹了伊沃托的地形概貌,详细刻画了当地平民阶层的生活习惯,回溯过去以探寻羞耻的根基。“58”指代1958年18岁的埃尔诺参加夏令营的经历,尽管这个数字反复出现在写作日志里,但直到2016年她才找到适合的形式写成《一个女孩的记忆》。“A63”(字母A是法语单词堕胎avortement的缩写)指代1963年她在大学期间秘密堕胎的经历,出版于2000年的作品《事件》就是以此为核心,聚焦女性身体和女性经历。

        正如埃尔诺在诺贝尔奖获奖演说中所言:“我将书写社会撕裂感放到自己充满反叛的学生时代,那是个秘密堕胎的女性会被法国政府判刑的时代。我想书写发生在我作为少女的身体上的一切,比如月经来潮,对身体快感的探索。因此,尽管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在我1974年出版的处女作中,我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写作领域,但这个领域既是社会的,又是女性主义的。”对她而言,为阶级复仇和为性别复仇是同一件事。

        《岁月》作为埃尔诺的经典作品之一,其构思可以追溯至1983年,当时作家想写一个“大历史中的女性故事”。此后20年间,她一直不断探索合适的写作形式。一方面是人称的选择。她在1998年3月30日的日志中写道:“如何让个人完全变成无人称的形式?这有可能吗?”另一方面是唤起记忆和情感的媒介。同年5月18日她在日志里提到了照片和歌曲,还特别划线强调:“我们的记忆是物质的。”正是在这一系列的推敲之下,才有了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岁月》。作品的叙述口吻不再是第一人称单数“我”(je),取而代之的是“我们”(nous)、“人们”(les gens)和无人称泛指代词“on”。埃尔诺开创了独特的“社会自传”模式,使《岁月》成为一代法国人和欧洲人的“集体记忆之书”。书名也几经更改。她设想过《女性的命运》(destin de femme)、《全小说》(roman total)、《空自传》(autobiographie vide)、《客观自传》(autobiographie objective)、《世纪里的“女性痕迹”》(“Trace de femme”dans le siècle)、《重写本生活》(vie palimpseste)等,最后才定下《岁月》(国内译名《悠悠岁月》)。

        在埃尔诺看来,《黑色工作室》这本写作日志犹如一个没有灯光、没有出路的工作室,她在其中绕圈打转,只为寻找唯一适合其作品的工具。这些笔记看似零碎,却是未来作品的基石、序章和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写作日志和生活日志一样充满了私密性,向公众展示自己的写作痕迹无疑是一种冒险行为,如作家所言,是“危险的”甚至是“不谦逊的”。然而这些记在A4纸上的点滴思考是埃尔诺写作过程的有力例证。她曾在访谈中表示:所谓好好生活,是头脑里有要写的书。写作成为埃尔诺的痴迷。她书写女性的经验,书写平民阶层的日常。她要把这两大群体的声音刻进文学——这个“让人获得自由的地方”。

        埃尔诺曾在访谈集《真正的地方》(Le vrai lieu,2014)里写道:“普鲁斯特的这句话对我而言犹如一种启示:‘真正的生活,最终得以揭露和见天日的生活,从而是唯一真正经历的生活,这也就是文学。’‘得以揭露和见天日的生活’这个修饰语很重要,人们在引用这句话的时候往往将之遗漏。文学不是生活,文学是,或者应该成为,生活昏暗面的光亮。”在《黑色工作室》修订版序言的最后,埃尔诺写道:“每本书都是通往光芒的尝试与努力。”《黑色工作室》和埃尔诺的其他作品形成了强大的互文,它犹如一束光,照亮了她的写作世界,记录了她在孤独和犹疑中的写作历程,让每位读者有幸成为埃尔诺与自己在漫长岁月里对话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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