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5月03日 星期三

    记美学家朱式蓉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5月03日   07 版)

        ■石钟扬

        朱光潜先生是朱式蓉老师的大伯父,更是其精神教父。式蓉老师三岁丧母,父亲朱光泽(农学家)自土改即蒙难,几经牢狱之灾,后来虽平反,但他在儿子青少年时代自顾不暇。式蓉老师从小学到大学皆伯父供养,也是在伯父影响下走上美学研究之路。

        式蓉老师是个知恩感恩之人。光潜先生晚年手抖,他拼命赶译维柯的《新科学》(比黑格尔《美学》更难译),50多万字宛若天书,是朱式蓉一字一句整理出来的。光潜先生仙逝后,他奉伯母之命全身心投入《朱光潜全集》文稿的搜集整理,借机“系统阅读了大伯父的著作、译作,其中包括一些手稿和大量发表后从未结集的单篇”,1991年应复旦大学出版社之约撰成《朱光潜:从迷途到通径》。对此书,内容提要介绍:

        本书虽没有巨制的篇幅,却是迄今论述朱光潜60年学术生涯最全面的,涉及其几乎所有的学艺活动,美学的、文学的、翻译的;也涉及其几乎所有最主要的著述,从青年到晚年,从尼采中经克罗齐,最后到马克思,其中包括有不少新鲜的资料。本书还活脱脱地展示了朱光潜作为一代学者的特殊心境,梦与现实相纠结,知与情常常冲实,他用自 己的方式包括了巨大的烦扰与痛苦的方式,争取着平衡,从迷径终于走向了通途。

        朱老师1983年借调北大当光潜先生学术助手,我就极力鼓动他就此留在北大。他说,北大能人太多,我不行。我说,北大也有三流教授,在那里当个三流教授也强于回安庆。其实他觉得为大伯整理书稿义不容辞,但不容借机背靠大树乘荫凉。他把义务与尊严分得清爽。完成任务后他以分房为由毅然回到安庆师院。问题是他回安庆并未评上教授。

        1994年10月某日傍晚,我散步随意步入(安庆师院)校门边的“蓝星书店”,见有朱老师编的《朱光潜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12月版),急返回校园告诉他,他果未收到样书,而近期他申报正高,此当为可用之资料。他因此将书店仅到的两本都买下。27日我得信息,其被校“评委”中的武大们拉下(即申报材料根本出不了校门),惊讶之余我去看望他。他竟豁然处之,一笑了之,反举杯安慰我,别在意。临行以此书赠,我自朱宅归来在书末记下此情此景,以光潜先生之处女篇名作结,曰:此亦无言之美也。

        尽管日后此地有若干他瞧得上或瞧不上的人进入教授行列,他则我行我素,再不申报那劳什子,终以副教授退休。

        我拙于交际,朋友不多。亡友中还有两位类似式蓉老师的人物。他们学术起点甚高,职称却偏低。一为南大音韵学家吴永坤。他乃北大魏建功、北师大陆宗达及门弟子甚至堪称章黄之徒,终身以“绝学”为业,竟以副教授退休;一为安师历史学家罗祖基。他大二时即在《历史研究》上发文与郭沫若辩论,让郭刮目相看,却以副教授离休。

        这与中国职称评聘体制及他们具体的生存环境相关,也或许是他们性格的命运。朱老师也非等闲之辈。他治学严谨,敬畏学术,惜墨如金,笔不轻动,文不轻发。他处人处世,不容苟且。世间多有不平事。遇不平事,他辄形之于色,多怒目相视,或拂袖而去,有时甚至在沉默中爆发,拍案而起,据理力争。“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终如妙玉“世难容”。

        令侪辈诧异的是,朱老师对不才护爱有加。1980年初我从安大流落安庆,女儿无法就近上人民路一小,户口寄注他家(他夫人周老师是一小教师),才如愿。我的第一本独著《性格的命运》在一个出版社耽搁多年,是他力荐给安徽教育出版社的朋友朱欣欣,终得“顺产”。我时而在他家以一盆花生米一杯老酒清谈半日,多由他主讲光潜先生种种趣事,兼涉美学、人生观,他容我放肆地质疑甚至怼撞,从不横目,充其量碰一杯,主动换个话题。我视之为良师,他视我为诤友。

        光潜先生仙逝一周年后,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了《朱光潜纪念集》,收有他沉痛悼念伯父的文字。情真意切,文字雅洁,不失桐城派风范。他赠我书时,让他签名他不签,他说我只一篇小文在其中,怎么好签名?2001年秋我移家南京时,朱老师赠我光潜先生签名本《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版),光潜先生签:“式蓉侄来京度岁,赠此存念。孟实一九八一春。”“孟实”是光潜先生常用笔名。朱老师还加了个他的闲章:式斋(篆体阳文)还有一幅杨辛先生书赠他的荷书,题周敦颐爱莲说片断。弥足珍贵。从此我们互相惦记,时有讯问,电话中也常开个玩笑。他非常支持我搜集编辑《口碑上的中国——中国当代民谣选》,见到民谣会剪报寄我。

        朱老师晚年先是当钓翁,常与李思明相约垂钓江河湖畔,钓翁之意不在鱼而在隐避尘嚣,得鱼多时他会让朋友分享。李老师病逝后他则以生病为专业,特别是去年岁末中招之后真的卧床了。2月14日上午朱老师病危,保姆找不到朱公子电话(朱子在合肥工作),拿着朱老师手机漫天拨,拨通了我的电话。缓过气来朱老师还与我作简单对话,他中气尚可。我通报安庆朋友,学校老干处通知朱子赶回。14日晚他病情缓解,老干处朋友还传来一张他坐在床上照片,像个老和尚。15日朱子回合肥,我们以为朱老师又能挺过这生死关。谁知18日下午四点多,保姆外出之际他就平静地走了……

        3月6日是光潜先生逝世37周年、式蓉老师逝世16天的日子,我们重读朱老师《春蚕吐丝尽,织锦留人间——沉痛悼念伯父朱光潜先生》,既是纪念光潜先生,更是悼念朱式蓉老师。“忍看朋辈成新鬼”。

        式蓉老师生前协助完成的《朱光潜大传》,结尾有云:“先生带着许多遗憾、痛楚和期盼,离开了这个还不美的世界,却将美的意念、美的范式留在了人间。”谨借之献给式蓉老师在天之灵。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