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云朵一起奔跑》：女孩们的精神成长

    之前笔者曾为荆歌作品《他们的塔》写过一篇评论，那部儿童文学作品以细腻的书写，探索了江南小镇里的少年心事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的最新作品《和云朵一起奔跑》延续了其对儿童精神世界的发现和对美的追求，小说将视野投向了女孩，截取了米青青、商爽、庞晓燕三个女孩的成长片段，通过她们不尽如意的成长生活，以及家庭成员之间存在的或多或少的矛盾、隔阂和摩擦，展现女孩成长过程中的内心波澜、困扰和忧伤，她们用与成人截然不同的方式去消解与外部世界的对抗，自然而向上地完成个体精神成长。

    小说用马阿姨到米青青家干活作为契机，马阿姨和米青青妈妈、米青青、商爽、庞晓燕三人春游分到一组、商爽家狗走失，简简单单的日常小事，像齿轮一样衔接起来，推动情节发展，又特意选取了女孩们关注的生活细节填充，比如对小动物的喜爱，爱美的心，对自己在他人心中位置的在意，等等。与男孩的成长轨迹不同，女孩往往能够更敏锐地感知外部世界和捕捉他人情感上的细微变化，她们的成长更倾向于以自我内心世界为中心，通过个体对外部世界的多元感知和情感交互来完成的。

    故事中，亲情、友情、对动物的爱等情感构成了女孩们成长的核心和力量支撑。

    米青青的妈妈有着严重的生理和心理疾病，光保姆就连续换了三十五个，在这样苛刻、压抑的家庭里，每个人都谨慎小心，被冷漠、嫌弃和委屈困扰。然而当妈妈在痛苦崩溃的边缘时，爸爸问米青青“你爱妈妈吗”？ 爱治愈一切，一家人还是充满爱和期待的彼此靠近，互不离弃。商爽的妈妈是功成名就的画家，家境殷实，成长无忧，然而宠物的丢失打破了一家人的平静生活，寻找宠物的过程牵动每一个人寝食难安。经济物质的富足，并不能取代精神的寄托，也向我们宣告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珍惜对待。庞晓燕身世最复杂可怜。爸爸病逝，妈妈一个人艰辛谋生供她读书，负担生活，母女两人在同学和外人面前掩饰家里的贫穷，维护她的尊严，以及隐瞒自己的“不体面”的保姆的工作。妈妈精力有限，庞晓燕得到的关注和亲情是有缺失的，母女之间因为缺少沟通而或多或少生有隔阂，但是，当妈妈考虑到晓燕的自尊，在米青青家里见面假装不认识，而又为此无比难过时，晓燕主动认了她。这种被捉襟见肘的现实挤压着，不善表露却沉甸甸的亲情，最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亲情给予女孩们的是既隐痛又甜蜜的双重经验，友情更多的是慰藉和滋养。女孩们在友情中释放现实生活的压力，获取轻盈向上的力量，促使自己纷乱的情感思绪沉淀下来，使有危机的人际关系向着稳定的方向发展。米青青高冷却善良，她细心体察庞晓燕的掩饰，发现她的美丽，庞晓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兴奋地穿了自己的旧牛仔裤，她看破不说破，对待家人和朋友，她始终从为他人着想出发，并真诚维护。商爽家心爱的宠物狗钢丝球走失之后，家人互相埋怨、着急的时候，作为朋友的米青青、庞晓燕对她关心备至地安慰，陪伴她走出伤心和焦虑。庞晓燕因为家庭贫穷而自卑自闭，不愿意交朋友，被米青青的热情感动而打开心扉。被困电梯时明明自己也害怕极了，却为了朋友“再累也要挺住，不能把她们推开，她不能害怕，不能哭泣，她要坚强”。她们彼此支持帮助，在友情里完成了作为独立精神个体的成长。

    小说通过现实生活和成人世界给孩子们造成的惆怅和隐痛，孩子面对现实的态度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反衬出成人沉重思想包袱的不洒脱、易怨怼、爱逃避，甚至恶意针对等。米青青的妈妈强忍着亲密接触给自己造成的不适去参加同学聚会，回家之后反复清理自己，她既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又无法说服自己克服，在这种矛盾中，反复伤害身边的亲人和自己，又反复后悔自责，找不到出口；庞晓燕的妈妈，与女儿相依为命，她为女儿着想却伴随着冷漠，并不是女儿想要的，面对窘境，她想到的是逃避。还有小说里的老师，故意针对庞晓燕的家境不好、父亲过世的情况让她写作文，制造窘迫……在这样的对照之下，孩子们更显得冷静机智、懂事坚韧，她们用自己的方式去积极面对和化解现实的磕绊、消极和芥蒂，在纷乱的情感思绪和摇摆不定的人际关系中努力成长。

    亲情是她们的软肋，那么友情便是盔甲，抵挡着来自生活的负面侵扰和某些人的恶意。生活总有不尽如意和缺憾，人们无法选择生长在什么家庭，成人世界常常将一些现实困扰放大化、复杂化。荆歌在他的儿童文学作品中，探讨了孩子们可能面临的现实生活和成长困扰，书写纷乱的家庭生活烦恼和遭遇家庭变故时，成年人和儿童承受现实和世界的不同方式：成年人选择封闭自己，逃避、发泄不满情绪或者冷漠，孩子们则以一种敞开的视角，更具共情力和同理心，努力试图去理解发生在自己和别人生活中的境况，去包容家人令人难以忍受的怪癖，去分担和化解与亲人、他人之间存在分歧和隔阂。面对复杂的世界和生活，女孩们自发自觉地努力寻找消化和成长的空间，细腻柔和地去发现、去适应、去温暖，消解与现实生活的沉重和抗争，达成内心的圆满和谐。小说最后，庞晓燕的画作由《我们》改名为《和云朵一起奔跑》，我想是作者属意于当下对女孩们的成长不仅关注其个体的逐渐独立，也要注重精神思想的成熟和不断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