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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2月01日 星期三

    我读过的那些书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2月01日   03 版)

        ■路文彬

        多年前写过一篇名叫《人生能读几多书?》的短文,意在提醒自己和大家,即便我们能够活到百岁,也很难读到万册的数量。行万里路是容易的,破万卷书则难有可能。所以,轻易不可耽误读书的时间。

        意识到读书的益处,是自儿时看过高尔基《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三本小画书就开始了的。我认定,如果不是想方设法读书,高尔基势必不可能改变出身注定的可怜命运。

        对我而言,当初那么喜欢读书,除了单纯的喜欢之外,还有作家的梦想使然。可等实现了作家的梦想,读书也就自然变成了习惯。如果一天不读书,总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事实上,读书基本替代了我的社交和旅行,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没有颜如玉,但那里却有我的全世界。

        我承认,正是大量富有深度与广度的阅读才使我体验到了爱与自由的生活,从而也让我明白了读书的创造性价值。的确,它能够帮助我战胜虚无,并同死亡达成和解。因此,人生的意义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阅读必定产生意义。

        从读硕士研究生开始,我每读完一本书都要作个记录。三年下来,总共读了有400多本,平均一年100多本。此后,我再没能超越这一纪录,而且压根就没有再破过百。2021年我读的算是相对最多的一年,但也仅仅达到了98本。

        2022年伊始,我决定少写一些,多读一些。到了年终一算,读完118本书,果然又接近了我硕士研究生时期的阅读量。可此刻距那时,已然过去整整25年。

        综观过去一年读过的这118本书,我对小说是越来越感到失望了,不论中外,都未能超出生活本身的精彩。在新出的小说当中,似乎唯有《成年人的谎言生活》可赞,埃莱娜·费兰特属于少数我一直跟踪阅读的作家。她的严谨,她的节制,她的深刻,她的智慧,都是当今中国作家罕有的品质。只要是她推荐的书,我都尽可能一一找来阅读。能遭遇一位让你认为值得信赖的作家,这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重温雨果《悲惨世界》这样的经典依旧是莫大的欣慰,我们一直乐于书写苦难,却始终是在苦难里堕落,而非像雨果那样,让人在苦难里尽力升华。雨果不赞美苦难,他仅是告诉我们,苦难是对于爱的启示,而回应苦难的爱只能是一种反抗。

        还是齐奥朗说得好:“从苦难中产生的人类之爱,就像从不幸中产生的智慧。在这两种情况下,根都是腐烂的,源都是有毒的。只有流淌着真诚的慷慨和自我克制的自发的爱,才能滋养他人的灵魂。”爱不可以自虐的方式给予,那么,既然苦难孕育不出真正的爱,它又有何被大书特书的价值呢?

        阅读戈特弗里德·凯勒的《绿衣亨利》同样是为了重温,其中的尤蒂特仍然是我无法忘怀的完美恋人,爱即自由是她轻而易举的实践,可这对于我们只能望而却步。我们最喜欢的终究还是占有,不是存在。另外我担心,今人很难再会对《绿衣亨利》发生兴趣了,因为那是一个节奏极慢的世界,慢得我们几乎看不见任何行动。一切都是静止和幽暗的,这让热衷于速度和炫目的人们能有什么看头呢?

        曾经读过黎紫书的小说,是有心要了解一下马华文学的创作情况,可惜它并未兑现我的期待。在她的小说里,我没有发现所希望的异域陌生化元素。不得不说,她写得实在是太过于中国化了,同我们本土作家的书写没有丝毫的差别,从认知到伦理到美学,俨然都是在竭力效仿当代那些炙手可热的作家。这次再读她的微型小说集《余生》,更是固化了对她的第一印象。这样的马华文学实在令我困惑。

        张恨水和徐訏算是我的意外欣喜,虽说对这二位并不陌生,但前者的《巴山夜雨》及后者的《风萧萧》却是第一次阅读,且随即使我对其重新萌发了兴致。他们是被鲁迅、巴金、茅盾、老舍等严重遮蔽的小说家,而遮蔽了他们,实际上就等于遮蔽了既往那个时代的真实面目。抑或说,看不到张恨水和徐訏所表现的社会生活,我们便不可能全面认识自我民族过去那鲜活的人生。

        同样让我生出意外收获感的小说家还有乔治·西默农。我在初中时就接触过他的作品,可当时只是把他看成一个写侦探小说的通俗作家,因而未能予以认真对待。这回也是抱着怀旧的心态读了一本他的小说集《婚外情》,结果豁然发觉,侦探套路不过就是乔治·西默农的一个幌子,洞悉人性的蛛丝马迹与种种可能才是他的目的所在。与此同时,他又是个讲故事的能手,但他的故事从来无关乎旧事,倒是更近似于预言。他贡献给我们的人情世故总在意料之外,更在情理之外,却又让我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读完《婚外情》,我立刻买来市面上所有乔治·西默农的书,以备逐本细读。

        女性主义作品也一直是我的阅读重点,去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两本回忆录,其中一本是戴安娜·阿西尔的《暮色将尽》,另一本是罗克珊·盖伊的《饥饿》。前者让我在作者自由不羁的人生中,领会到了关于婚姻、生育以及忠诚与爱的别样真谛;后者则令我探触到了身体创伤记忆的正义冲动,原来,它有时比头脑更懂得爱。

        戴安娜·阿西尔之所以能将暮年活成巅峰的状态,那是由于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自我究竟在哪里。相比于她,罗克珊·盖伊就没那么走运了,她必须历经不断的痛苦迷失,方能使得支离破碎的自我重新聚合成形。

        另有两本小书也颇使我难忘,即金玺别和全爱圆的《我是遗物整理师》、卡尔·泽利希的《与瓦尔泽一起散步》。在前者那形形色色的死亡现场,我感受到的不是消失的恐惧,而恰恰是存在的遗憾。要么好好活着,要么好好死去,不然,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至于后者,我在自己向来尊重的作家罗伯特·瓦尔泽那里又上了生动的一课,他的散步犹如我的阅读,让我觉得自己由此离他的心灵更近了。

        在阅读中,我渐渐追赶上瓦尔泽和泽利希的脚步,最终成为他们散步队伍中的一员。只是,我不说话,我只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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