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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岁的安德鲁·怀利（An⁃drew Wylie）是世界头号文学经纪人，握有业内无可匹敌的权力，对出版商索价无情，因此获称“豺狼”。
他出身出版世家，其父乃老牌文学出版商霍顿米夫林的前任主编克雷格·怀利。安德鲁1980年入行，以家姓开办文学经纪行于纽约，16年后设伦敦分行，广纳大西洋两岸文坛名流，罗致作家逾千，如罗伯托·波拉尼奥、卡尔·奥韦·克瑙斯高、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米兰·昆德拉、阿尔贝·加缪、大江健三郎、奥尔罕·帕慕克、伊塔洛·卡尔维诺、莫言、约瑟夫·布罗茨基、维·苏·奈保尔、艾莉·史密斯、伊斯梅尔·卡达雷、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杰克·凯鲁亚克、索尔·贝洛、苏珊·桑塔格、菲利普·罗思、李翊云、阿莫斯·奥兹、艾伦·金斯伯格和路易丝·格勒克。
不久前遇刺的印度裔英美作家萨尔曼·鲁什迪（Salman Rushdie）也由怀利行代为经纪。
在前不久闭幕的第75届法兰克福书展期间，怀利在下榻酒店接受了西班牙《国家报》的采访，谈及鲁什迪的伤情、出版巨头的合并、亚马逊的威胁和“坏书大王”斯蒂芬·金。
一
鲁什迪是今年8月12日在美国纽约州肖托夸镇登台演讲前遇刺的。
怀利说，鲁什迪的创口颇深，一只眼丧失了视力，“脖子上有三处严重的伤口。由于手臂神经斩断，他一只手残废了。胸部和躯干还有大约15处伤口。所以，这是一次残忍的袭击”。但“他将活下去”。
尽管宣判作家死刑的法特瓦（宗教律令）颁布已有33个年头，但怀利和鲁什迪早就考虑到，最大的危险还是某个任意行动的人突然出现并发动袭击。这种事是没办法防范的，因为它完全无法预料，也不合逻辑——就像1980年音乐家约翰·伦农的遇刺一样。
二
2016年12月，中华读书报曾以《“豺狼”的情怀：安德鲁·怀利纵论全球出版风云》为题，报道怀利在第30届瓜达拉哈拉国际书展上所作的演讲，谈及一度充满侵略性的从业生涯、不爱钱爱作家的商业情怀、放长线钓大鱼的经营理念，以及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出版业的大势和文学图书市场的远景。
他当时表示，之所以在出道头十年成了“豺狼”，是因为他努力要为没有得到好代理的作家做成更好的交易。
“我们刚起步时，没办法，就得找那些已经有人代理、已经发表过作品的作家。”怀利当时说，“现在我们总是关注年轻的作家，不只是西班牙语的，而是世界范围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对文学经纪人要干哪些事几乎一窍不通。我只知道我想读我喜欢的作家，代理我喜欢的作家。我想干这一行不是图钱，而是专注于我代理作品的质量。畅销书榜过去都让商业垃圾控制了。文学作家受到冷落，渴望着得到像样的代理，正是他们的重版书目给出版社提供了一个可靠的基础。博尔赫斯、纳博科夫和加缪等人的作品仍然在发行，而且有着稳定的销量，这种局面得有人去好好干。这就是我们当时的工作。”
现在他为什么还是“豺狼”？“我们代理自己能鉴别也能够代理的最好的小说和非小说作品。这些作者大部分都没什么钱，所以〔在我们的帮助下〕获得可观的报酬自然也是他们心之所系。”怀利上个月告诉《国家报》。
三
可如果最重要的作者总是要求巨额的预付稿酬，那么他们最终都会选择大出版商，从而损害出版业的多样性。不是吗？
怀利辩称，他经常代表作者选择低于最高报价的合约，这要看出版商的方案好不好，稳不稳定，责任编辑又是谁，干活投不投入，在同一家出版社能干多久。
今年8月初，75岁的超级畅销书作家斯蒂芬·金（Stephen King）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出庭作证，以多样性为由，支持政府立场，反对两家出版巨头企鹅兰登书屋和西蒙和舒斯特公司合并。
怀利也去作证了。他是并购案的支持者。
怀利认为，金作证是“一场闹剧”。此人原来在企鹅出书，大概跟他们达成了利润分享的协议。后来他跳槽到了西蒙和舒斯特，因为后者开出了比企鹅更好的条件。所以金不喜欢这两家合并。
“这就像沃伦·巴菲特对美国税法口出怨言。”怀利对《国家报》说，“金啊，丹妮尔·斯蒂尔啊，约翰·格里沙姆啊，这些人跟这个行业完全无关。他们是外人。就凭他们的担忧立案，说竞争会减少〔是行不通的〕。”政府不能根据巴菲特和埃隆·马斯克来制定全民税收方案，也不能根据超级畅销作家的说辞来决定出版业如何整合。
四
亚马逊公司从网上书店起家，迅速发展为无所不卖的万货商店。
怀利曾相信亚马逊是能够有所作为的出版平台。2010年，他创办了专营电子书的奥德赛出版社，首批出书20种，由亚马逊独家经销。这次尝试很快就失败了。今天，他对电商的怨恨有增无减。
“亚马逊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说，“可他们占了全行业大概四成的份额。亚马逊对卖冰箱比对卖书更感兴趣，因为卖冰箱能赚更多的钱。所以他们把书当成小冰箱。这种想法一开始还好，因为每本书在网上都能单独展示。但他们已经被营利、追求更多的获利和更高的折扣给腐蚀了。而且他们不关心出版业。他们宁愿卖冰箱。”
怀利抨击了亚马逊的野蛮竞争模式，说他们“毫无原则，扩张，扩张，权力，权力”。
五
怀利自认为他的从业风格与别家经纪行不同。他从来把写作质量放在首位。
“我做的经纪行非常特殊，它属于出版业；它不像斯蒂芬·金那种买卖。它不像丹尼尔·斯蒂尔的那种买卖。不像他们做的那种东西。我对他们做什么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高质量，而不是大众吸引力。在我看来，卖很多书的那些作者是不可读的……我不能读这些东西。我宁愿另找一份工作。我想做的是读那些有趣的、写得好的、销量比不上垃圾的书。”他说。
他在六年前说过类似的话：“我们肯定不够时髦。我们根据的是对作品质量的判断，如果作家确实优秀，那我们就锤子钳子一起上，想方设法把这作家追到手。很多经纪行只想着钱。但我们只看写作的质量。我们训练行里的员工把钱忘掉。我们对一本书是不是能卖几千几万本不感兴趣。注重作品的质量。如果写的东西与众不同，引人入胜，还弄得你有点儿抓狂，我们就想代理这样的人。”
他认为，最好的文学经纪人就是他这样的人。
“文学经纪人为作家服务。”他说，“他是作家的译员和商业顾问，原则上是作家生活中的稳定要素——在电话那一头随时恭候，随时准备看稿子并拿出意见。”
在他眼里，要想干好文学经纪这一行，最关键的品德在于把作家伺候好。
“作家就像囚犯，花好多时间单独囚禁着。”怀利说，“所以作家是异质的、离群索居的、孤立的、缺乏安全感的。那么什么样的人会为作家工作，并能成为一个成功的经纪人呢？ 一个献身给作家的人，一个专注于作家本性和愿望的人，一个精通作家语言和思想的人，一个熟练地传送别人作品的人。我就有这种本性，适合做经纪人。也有别的行业需要同样的从业者——比如说律师啦，医生啦。”
他指出，作为一个优秀的文学经纪人，“你必须想客户之所想，急客户之所急。我发现自己一向很容易对另一个人专心，对另一个人欣赏。我从根子上说就是个没个性的。我是个真空。作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就像牢房，但是窗外有花园，是按他希望的样子种养的。角落里有一只耙子，一把锄头，还有个经纪人，正在给作家种花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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