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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11月16日 星期三

    “日书”:从两千年前的“黄历”中“发现历史”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11月16日   10 版)

        《楚地出土日书三种分类集释》,晏昌贵著,武汉大学出版社2020年12月第一版,129.00元;《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晏昌贵著,武汉大学出版社2020年12月第一版,117.00元

        ■郭涛 贾宏利

        “日书”之名,首见于1975年出土的云梦睡虎地秦简,其后孔家坡汉简、周家寨汉简、北大汉简、睡虎地77号汉墓汉简等出土文献中均见日书,截至目前已发现的战国秦汉简帛日书及相关材料多达30余种。日书所记载的内容较为广泛,但主要是关于时间选择的择日术,类似如今仍在港台地区流行的通书或黄历。现存秦汉时期的传世文献以王朝为中心,关注的是治乱兴衰和统治阶层的历史,缺乏对社会基层、普通民众生活的记载。日书则被秦汉民众在日常生活中所使用,既记载民众的生活事件,又体现了时人的天文历法和五行思想,弥补了秦汉社会生活史料的不足,对研究秦汉社会史和日常生活史具有重要价值。

        学界对日书已有不少研究,武汉大学晏昌贵教授编撰的《楚地出土日书三种分类集释》和《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两书即是对日书的最新研究成果。《楚地出土日书三种分类集释》一书40万字,选取了荆楚地区江陵九店楚简、睡虎地秦简、孔家坡汉简三个时代断面的日书进行集释。《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一书36万字,研究范围不仅涵盖《楚地出土日书三种分类集释》中的三种简牍,还尽可能地综合利用了全部已公布的日书,系统考察了日书所反映的秦汉时期民众生活中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各个方面。

        作者对楚地所见日书做了系统整理、集释,对后续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楚地出土日书三种分类集释》一书将三种简牍中的日书分门别类,同时附上学界目前的研究和作者自己的看法,不仅有汇编整理之劳,更能见作者学术决断之功。同时,作者还从文书学的角度讨论了日书的篇题与分篇、日书的文本结构和流传等情况,指出秦汉时期日书是否题写篇名并未完全固定,且记载日书的简牍结构安排十分合理,日书正面、反面上栏的结构均纲举目张、类聚群分,正面下栏的安排则见缝插针、填补空白。

        学界此前的日书研究多为利用某一种简牍的专论,少有对秦汉日书进行系统、整体的考察,遑论延伸讨论整个中国古代日书的相关问题。《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一书则立足于战国秦汉,将目前所见日书均纳入考察范围,将日书所涉社会生活主题分为衣食、居处、出行、官宦、生死、鬼神六大部分,详细探讨了日书记载的五谷六畜、居住环境、出行巫术、生老病死、鬼神等情况,所引材料丰富具体、论证详实有力,使人得以详细了解日书所记社会生活的整体面貌和详细内容。尤为难得的是,作者跳出出土文献的研究,不少地方追源溯流讨论了日书的渊源流变,如作者在“居处”一章中不仅探讨了秦汉日书记载的“相宅”,也追源溯流讨论了先秦、唐代文本中记载的相宅术,以及后来的《宅经》《葬经》等一脉相传的传统,并在明清时期蔚为大观的过程,使读者得以整体了解中国古代相宅术的发展渊源。

        晏昌贵教授深挖日书与秦汉国家社会的互动关系,研究细腻而又不乏宏观视角。在《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一书中,作者探讨了不同日书记载背后社会文化、大众心理和社会背景的差异。如在“官宦”一章中,作者将秦简和楚简进行对比,讨论了日书记载中楚吏与秦吏的差别,指出在楚简日书中较少涉及官宦生活,而在秦简日书中涉及官宦的内容则较为丰富。这种楚、秦日书的差别是由于楚国吏途较为封闭,而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官僚系统日益完备,吏途向社会民众开放,官宦生活和民众生活的结合较为紧密所导致的。又如,作者从日书与法律互动的角度,将孔家坡汉简《日书》中的“天牢”和秦汉时期的刑罚、吏道观等结合考察,指出日书中的“天牢”既取象天文,也是人间监狱的象形,亦能从中看出秦代刑罚体系中的主刑包括死刑、肉刑、非肉刑(耐)、财产刑(赀)、免罪(除)五种,体现了刑罚对日书的渗透;同时日书对汉代律令也有影响,体现了汉代法律对民间习俗的的吸收。

        《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也讨论了日书所记鬼神世界所体现的秦汉时期的民众信仰,以及其背后国家权力、社会文化、大众心理的整合与变动。在日书记载的鬼神中,有天、帝、日、月、风伯、雨师等等,这些鬼神存在着等级结构,这种结构和《周礼》所表现的等级结构类似,只不过《周礼》的鬼神可视作官方祭祀的对象,而日书的鬼神则是民间信仰。从现存较为完整的九店楚简《日书》、放马滩秦简《日书》、睡虎地秦简《日书》、孔家坡汉简《日书》这四种日书来看,秦汉时期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鬼神结构和性质并无本质差别,民众的鬼神信仰大致相同,亦可看出秦汉时期各地域、各阶层的社会文化面貌与民众心理已趋一致。而随着战国秦汉时期阴阳五行学说的兴起,原本作为择日背景和依据而出现的鬼神逐渐被五行系统解释背景下的神煞取代。

        总体上,《楚地出土日书三种分类集释》和《日书与古代社会生活》材料丰富、视角独到、阐释精微,是对既往战国秦汉简帛日书整理与综合研究的集大成作,也将大大推进未来日书的整体研究水准。不过,限于篇幅和作者的学术背景,此一领域仍存在很多研究空白,如日书中记载的驱鬼疗病的符篆咒语和方术如“禹步”等都被后来的道教所吸收,亦可以日书为材料进行道教史研究。从更宽广的范围来看,战国秦汉简帛日书及其背后的秦汉社会生活研究仍有待学界同仁一同参与,也不是一两本书能够做完的,本研究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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