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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11月16日 星期三

    我与刘师家和先生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11月16日   07 版)

        刘家和

        ■牛润珍

        刘师家和先生杏坛执教70年,欣逢盛事,当以文贺。原拟撰写《试论刘家和先生的历史比较研究》,这是一道必答题。刘先生的比较研究独具风格,贯通中外古今,由于涉及的内容多,论题较大,考虑再三,还是需要更多些时间思考总结。于是决定先写《我与刘师家和先生》,这也是一道必答题。我读援庵(陈垣)先生的书和读刘先生的书都特别有感觉,学术研究也是跟着感觉走。虽然都是很有感觉,但也有区别。读援庵先生书,模仿援庵先生写论文。前些年,我在国家清史编委会担任典志组专家,曾与郭成康教授去天津南开大学拜会来新夏先生,请教《朴学志》稿审改事宜。来先生见到我就说:“润珍,你那篇《论陈援庵先生的宗教史观》写得不错,有援庵先生之风。”当时我很吃惊,心想学习援庵先生,模仿援庵先生,我都是默默地做,悄悄地做,没想到被来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当然,读刘先生的书,是引领方向,由刘先生的书悟学问之路该怎么走。

        学问之路该怎么走? 我想就读刘先生的书,结合自己的做法,谈谈我与刘师家和先生在学术上的渊源关系。

        以小学为学问基础、工具、门径

        乾嘉诸老善以小学治经学,推动了清学的兴盛。王国维在清华国学院开设《说文练习》课;援庵先生撰文先做概念文字解诂,特别是其精彩的“一字考证”;寅恪先生清华授课,中外多种文字运用,都把清学的传统发挥到了一种新的地步。

        江浙是清学兴盛之地,经二百余年传承,形成学术传统。刘师诞生于此,自幼受传统学问熏染,初受识字教育,稍长即得文字小学训练。以后,始终以小学为治学基础、工具、门径,成为“章黄之学的知音”。(王宁评语,见《丽泽忆往》,刘家和,商务印书馆,2021年,第90页)并运用文字学的理论与方法贯通中西之学。他说:“我还注意到,文字、音韵、训诂这些,对我学外文也有很大帮助,把中国的东西学会,再搞外国的,不要以为这是‘两张皮’,它的深处是相通的,高处是相通的。”(《丽泽忆往》,第90页)清人张之洞说:“不懂中学不配翻译西书。”国学是通西学的基础和前提。刘师是中国现当代会通中西之学最成功的范例。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借用著名史家胡如雷先生的话做个说明。胡先生生于1926年,他生前曾根据自己的经历,总结他那一代史家的成败得失,在多种场合多次谈道:“我们这一代出不了大家,因为有短板,就是不懂小学、经学,不会有大的成就。”这是胡先生晚年一再讲的话,也是他人生的最后总结。胡先生讲这话有两重涵义:一是有几分遗憾;一是寄希望于后学。如果综括张之洞和胡先生的话来看刘师,刘师通小学、经学、史学,且以国学为根基,会通中西之学。刘师生于1928年,与胡先生是同一时代的史家。而刘师既通马列,又善于运用马列,融贯中西古今,曰之为“最成功的范例”,是符合客观实际的。我作为后学,闻道、悟道甚晚,虽晚犹觉大幸,得遇明师,不仅时时受到教诲,而且在关键时刻得到点拨。

        2009年12月央视播报了河南安阳西高穴大墓的考古发现,并确认为曹操高陵,顿时引起强烈反响与争论。从公布的六条证据看,并不能确证西高穴大墓即曹操墓。当时,我确信如果西高穴大墓真的是曹操墓,那么必定会从出土文物中找出曹操;如果它不是曹操墓,无论如何弄巧,都不会证成为曹操墓。于是对已发布的所有出土文物图片、资料一一辨析,发现了曹操的铜印章,考古工作者曰之为“铜印符”。通过对“印符”的符号辨识,确认为小篆“曹”字。(见拙稿《曹操高陵新释证——西高穴大墓形制与文物研究》,《光明日报》2011年7月14日11版)我将“曹”之字体变化与书写的看法电话征询刘师,刘师听后,说:“这样的分析与辨识应该不会有问题。”有了老师的肯定,我就更有底气了。文章在《光明日报》发表,著名哲学史家、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张立文先生读后,见到我说:“谁要是能把你驳倒,可不容易。”由此一例,使我感到平时读刘师的书,同时还要在自己的治学实践中自觉运用,这时的感觉就不一般了。

        数学、天文、律历之旨趣

        刘师自幼喜欢数学,数学成为刘师一生的兴趣。先生92岁时还说:“直到现在,我还有好几位数学界的朋友,经常向他们请教一些数学问题。比如我们北师大的教授、数理逻辑的权威王世强先生,我也向他请教过。”(《丽泽忆往》,第60页)“我还经常问我的博士生一些数学问题。”(《丽泽忆往》,第46页)沉下心,当我静静地思考刘师的学术时,恍然有所悟,也有所失。有所悟,悟到了数学是必备的思维训练。刘师读马恩经典,修炼哲学,对逻辑学、伦理学、辩证法等有独到的感悟,对中西学的概括、抽象与驾驭能力,皆得力于数学训练。习史往往以数学为无用,孰不知无用为大用。学之如何在人,人之如何在脑,脑之如何在数学。数学也曾是我之喜好,1978年参加高考,数学成绩76分。以后读史书,这项爱好彻底丢掉了。读老师的书,看看老师的修行,反观自己的疏失,甚是惭愧!

        刘师对天文学也很感兴趣,天文学是中国故有的学问,也是传统文化的精髓。“文革”后期,刘师借整理《史通》,练习天文学,请教天文专家。他说:“盈缩这一概念怎么解释? 我不理解。后来,我就到北京天文馆去找陈晓中先生,向他请教……他指导我看天文学书。关于盈缩问题,他还讲程序,很会教学。他先让我看比较容易懂的教材,还有一本参考书。我看了以后,做了笔记。我画了各种星图,月亮、太阳跟地球的关系等等。”刘师还画了天象十二列次图等,以后又与张培瑜、薄树人、席泽宗、陈美东诸先生交游,邀请张培瑜到北师大讲课,系统掌握了天文学知识。

        天文学是历法编制的基础,通天文方可通历法。刘师借此编列中西年表、度量衡表,将中外历史打通,撰成具有中国气派的《世界古代史》,突破“西方中心论”,构建中国的世界史体系。以后,刘师又读《汉书·律历志》等,撰成《论断代史〈汉书〉的通史精神》,成为班固的知音,洗刷了刘知幾、郑樵对班固的误解,拨乱反正,为学界正视听。我读到刘师这篇杰作之后,曾呈函尊师,汇报自己的体会与认识。后来,刘师见到我说:“润珍,你最知我。”

        其实,我小时候也曾好奇苍穹,尝于夏夜仰观星空,辨识星座。以后习史,偶尔购置一些天文星象书籍,还有星图。在南开大学时,结识好友胡小唐教授。他是我国著名精仪计量专家,天津大学原副校长。我们约定:先搜集、积累资料,等到我们都退休后,以“中国计量科学史研究”为题,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该项目试图文理工多学科结合,破解“黄钟律管”之谜。不幸的是小唐教授由于工作太拼命,于2020年11月逝世,享年68岁。悲哉! 痛哉!

        由于我的一些经历,所以对刘师的学术特别有感受,也特别有感觉,这种感觉似乎难以用语言全部准确表述出来,这应该就是欧阳建所讲的“言不尽意”吧。

        望尽天涯路

        在向刘师请益的过程中,还有两次对话让我终生难忘。这些话对于刘师来讲可能是很平常的,但对于我来说是具有引领方向道路的作用与意义。

        有一次,刘师问我:“润珍,术有专攻,你是做什么的呢?”我说:“史学史呀。我一方面研究史学史,一方面利用史学史的知识研究历史。在韩国的时候,我去考察古朝鲜王朝的宗庙,看到宗庙的配置,脑子里顿时闪现出《魏书·礼志》所载崔昂关于建高欢庙的奏疏。崔昂据礼设计高欢庙,其结构布局与汉阳城的宗庙基本一致。因为都是王室宗庙,与皇帝太庙的规格有一定区别,这种王的宗庙在中国看不到了,然在韩国却完整地保留下来了。我之所以能如此,得益于史学史的训练。平时,读正史,不仅看正史记了些什么,还要看为什么这样记,其如何处理材料,如何记述。并注意把书上记述的内容与文物古迹相印证,即从文物古迹中查证史书记述的内容。

        因此,史学史对于我来说,是学术、理论,又是实践实证活动。”刘师听了后,点点头,说:“这条路没错,就按你的道路走吧。”

        还有一次,刘师对我说:“润珍,你不能光搞中国的,还应注意西方的。”是啊,其实我那时也正在探索如何拓宽研究路径。我把我的想法与做法向老师做了汇报。当时,《古都邺城研究》这部书正在最后成稿,研究邺城,旨在探明东亚古都城制的起源。这部书完成并出版后,又启动了第二步的研究计划,即《中世纪东亚都城制度研究——“华夏型”城市的历史变迁》,申报了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并获批立项。待此项课题完成后,还设想了第三步的研究计划,即《东西方古代都城制度比较研究》。《中世纪东亚都城制度研究》聚集了中、日、韩、越四国学者共同研究,第三步研究计划设想邀集东、西方学者参加。以国际学术前沿课题为引领,吸引相关国家的学者参与,组建国际团队,联合攻关,意欲探索出一条国际学术合作与交流的新道路。在这条大路上,大家有共同感兴趣的课题,这样的课题既是国际的,也是本国的,由此形成共同的话语,而不是各说各的话。

        刘师很是赞成这样的思路与做法。他说:“顾诚先生研究明末农民战争史、南明史,书出来了,就需要转向另外一个研究领域,作窄而深的研究会面临选择的困扰。而你的道路会越走越宽。”

        其实,我的做法都是受了老师的影响。上本科时,刘师给我们讲《共产党宣言》中外文翻译,听不懂,无法和老师对话,但感觉老师讲的、想的、做的都是值得学习的。后来,书念得多了,有问题了,有想法了,能和老师坐在一起对话了,且时时得到老师的教诲与点拨,读老师的书,且能实际地做,所以对老师的学术思想与方法的领悟才能深入,才能自觉地沿着老师的路前行。当然,老师引领的是一条宽广而长远的道路。“望尽天涯路”,这就要看自己以后能走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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