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深。画屏灯照,山色凝翠沉沉。听夜雨,冷滴芭蕉,惊断红窗好梦,龙烟细飘绣衾。辞恩久归长信,凤帐萧疏,椒殿闲扃。
辇路苔侵。绣帘垂,迟迟漏传丹禁。蕣华偷悴,翠鬟羞整,愁坐,望处金舆渐远,何时彩仗重临? 正消魂,梧桐又移翠阴。
杜牧诗文皆佳,他还写词,传世者有《八六子》一阙,载于《尊前集》。
这首词的主题是传统悠久的“宫怨”。古代皇帝的后宫里女人很多,一般都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眷顾,可惜这种机会极为稀缺,又容易发生一度得意不久又落入边缘的危险。“辞恩久归长信”,“长信”是汉朝时一座著名的冷宫,才貌双全的班婕妤一度得宠,后来被更厉害的女人取代,禁闭在这里,从此只能过冷清而无聊的生活。(参见顾农《说乐府诗三题·〈怨歌行〉》,《名作欣赏》2018年第10期)盛唐诗人王昌龄咏叹其人的七绝题为《长信秋词》,凡五首,其第一首云:“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薰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杜牧词的意境与此相近,写景抒情则更进了一层,尽管住处的建筑装修用具摆设都还不失皇家的气派,而其实绝对可怕。长夜无眠,只听得雨打芭蕉,一派凄清萧瑟。君王的大驾何时光临? 毫无消息,没有希望。
词的结穴处又道,白天不下雨了,而无聊仍旧,只能看着梧桐树的影子慢慢地移动,自己的命运则没有丝毫的改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中国古代诗人很喜欢写宫怨这个题材,其原因固然是他们很同情冷宫里那些不幸的女性,而更重要的契机则在于,他们自己在官场里的命运也只能完全看高层的好恶,弄不好就会翻车贬谪,被打发到近于冷宫的境遇里去。杜牧出身高贵,才华一流,而在晚唐的官场里却一向不得意,先是“十年为幕府吏”(《上刑部崔尚书启》),后来“三守僻佐,七换星霜”(《上吏部高尚书启》),离开早年的高自期许甚远,他以宫怨为题材写这么一首篇幅比较长的词(术语谓之“慢词”),大约自有其不吐不快的怨气吧。
那时的曲子词一般由歌妓演唱,杜牧在南方各地充当幕僚时同这一类女艺人来往甚多,为她们写这么一首《八六子》,自是题中应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