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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9月14日 星期三

    追怀老朋友杜渐

    金涛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9月14日   16 版)

        1980年代初杜渐(中)与北京朋友合影,左为金涛,右为王逢振

        杜渐致金涛信

        最近收到吴岩从深圳发来的微信,才知道香港作家、翻译家杜渐已离开人世。

        杜渐本名李文健,1935年生于香港,毕业于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他的父亲,是曾任第四届、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得到过周恩来、叶剑英赞扬的香港著名医生李崧,。

        杜渐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很长时间从事报刊编辑和电讯翻译。后来长期担任面向知识界、以文化内容为特色的《开卷》月刊主编,并应香港三联书店之邀担任特约编辑,主编《读者良友》月刊。他在图书编辑、出版、翻译、评介等方面都有不凡的成就,这里仅就他对中国科学小说发展所做的重大贡献,略述一二。

        1980年,杜渐在《开卷》第10期发表了一篇题为《谈谈中国科学小说创作的一些问题》的长篇文章,约有1万字。当时由于种种原因,香港刊物发表的文章很少引起内地读者的注意,但是这一次有点不同,由于发行量很大的《新华月报》(文摘版)于同年第7期转载了这篇长文,杜渐的名字立刻引起国内科学幻想小说家和科普界的极大关注。

        当时,科学文艺界正为如何界定科幻小说属性(即科幻小说姓“科”还是姓“文”)而激烈争论。杜渐的文章针对性很强,明确提出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在理论方面存在一些问题,认为这是造成中国科幻小说创作不能顺利成长的障碍。作者进而指出,科学文艺是一个含糊的概念,并且认为科学文艺源自前苏联,指的是“伊林式的科普著作”。

        第二,作者明确指出科学小说不能姓“科”只能姓“文”。科学小说的任务是反映现实,是小说的一个新品种,是近代随着工业革命而出现的文学现象。它是形象思维的产物,是文学作品。

        第三,作者认为,幻想是科学小说的生命,科学幻想即科学构思,使科学小说具有潜移默化的教育力量,启发读者的想象力,吸收科学创新的灵感。作者认为科学小说不是未来学,很多优秀的科学小说都是作家头脑中的产物,并没有预测未来的任务。

        文章最后,杜渐热情地期望中国的科幻小说有更快的发展,“这片土地需要人去开拓耕耘,定然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杜渐这篇文章收到怎样的效果,我没有做过研究,无法评说。但亲身的经历是比较可靠的,那就是,一度十分热闹的科学小说姓“科”姓“文”的争论渐渐消声匿迹,作家们也头脑冷静下来,专心致志地投入科学小说的创作之中。

        我所知道的是,杜渐在香港继续关注内地的科幻小说创作,以个人微薄之力,联络内地的科幻小说作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他与郑文光、童恩正、叶永烈、肖建亨、宋宜昌、吴岩、王逢振、刘兴诗、尤异、王孝达、金涛等始终保持联系,与杨潇、谭楷的联系更多。

        1997年,国际科幻大会在北京召开,这次大会由四川《科学文艺》担任东道主,杨潇、谭楷热情地邀请杜渐与会,我们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当时已由香港移居加拿大,大家很久没有见面了。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最终没有来。

        我印象中,上世纪80年代初,杜渐来京那一次,和北京科幻界、新闻界朋友见了面,和我们讲了不少境外科幻出版的情况。我们那时很闭塞,见到他似乎是见到了外星人,非常兴奋。那天参加聚会的有郑文光、王逢振、宋宜昌等。

        杜渐对于中国科幻的贡献,可以概括地分为三个方面:

        一是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发表文章,为科幻小说在中国的发展而助威。他写了不少书评,产生了广泛影响。他还以极大的热情,联络香港出版界的朋友,推荐内地科幻作家的作品在香港出版,扩大内地科幻作家的影响。

        由于香港的出版社都是私营的,加上香港的图书市场比较小,出版内地科幻作家作品往往要承受很大的经济方面的风险。而他仅仅是《开卷》杂志的主编,一名普通的雇员,没有多少收入。现在回想,他默默无闻从事这些工作,精神上的负担必定是很大的,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而是乐此不疲。

        我的一本科幻小说《台风行动》,便是经他鼎力推荐,1981年9月在香港昭明出版社出了繁体字版,但发行情况很不理想。我很感谢杜渐,也特别感谢昭明出版社。

        杜渐对于中国科幻的贡献,另外一个重要方面,是他本人长期笔耕不辍,辛勤地从事外国科幻小说的翻译,如他译的《星童》也列入“昭明科幻小说丛书”。其译作很多,但我大多没有见过。

        他在退休之后的晚年,又醉心于一个新的领域的开拓,即自己动笔创作科幻小说,而且取得不俗的成就,这是我比较了解的。因为我当时还在出版社供职,于是杜渐晚年创作的全部科幻小说共10本,终于在我供职的科普出版社出版。这当然要特别感谢出版社的苏青社长和责任编辑吕鸣女士(高级编辑),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这是做不到的。

        杜渐的科幻小说集包括《宇航历险记》《基因再造计划》《女娲王国探密》《黑龙三角》《逃出恐龙世界》《机器人传奇》《死光》《雪山血魔》《缩形实验》《太空战士》等10种。题材广泛,涉及宇宙航行、基因工程、激光、机器人、远古生命等多学科领域,构思奇巧,情节曲折,深受读者喜欢。他后来在2014年又添了两本新作(《地底城的秘密》和《重返大地世界》)。

        为了沟通这套丛书的出版,我们之间多次书信往来。

        如1997年3月1日来信称:“我已将十部科幻小说全部校改了一次,可能还有不少错误之处及错白字,请审阅时代为更正。所有稿子你可全权处理,可以修改,我绝对没有意见。”

        关于这十本科幻,杜渐将它分为若干个组合。关于第四个组合,他谈了不少有趣的往事,现照录如次:

        第四个组合,《死光》太短,只6万字,故把《战魂》3万字加在后边,有9万字,才够分量些。此两稿在快报刊出过,未出过书。其中《战魂》一篇可以说是我写的第一篇科幻小说,文中有两件事,是应告诉你的。其中张炎师长是实有其人,此人我曾见过,因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此人在解放前夕为国民党特务铁胆(在广州的大天二)奉蒋之命杀害,说他是共产党,因他后来对蒋不满,同蔡廷锴等支持共产党,为国民党所恨,加以秘密逮捕,在广州湾遇害的。我写他的事迹全是根据实史。

        第二件是我在一本外文书中,确曾看到淞沪战争中有一排中国士兵在调防时“消失”了的记录,故由此构思出这“时光隧道”的科幻,并非是我头脑幻想出来,可以查到“新闻”的记录的。故此我对此篇喜欢,把它附在《死光》后面。

        2001年8月10日来信说:“国内最近出了不少科幻小说,我却没有机会买得到,这儿很少国内书刊,既难买,有也贵得离谱,比英文书贵得多……你可否寄一两本你认为最好又最有代表性的给我,以便我知道目前内地科幻发展的情况。”

        杜渐倾注毕生精力的科幻小说,一直到今天,还继续受到读者的青睐。这是我特别欣慰的。

        杜渐乐观、开朗,对生活充满热情。他在晚年学油画、练钢琴,前几年还到处旅行……最近收到李伟才先生从香港转发的讣告,知道杜渐是于7月23日去世的,很是悲伤。往事历历,却再也不能相聚畅谈了。

        杜渐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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