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被称为“霹雳贝贝之父”,可见您在1980年代创作的霹雳贝贝影响之大。当年您写作霹雳贝贝,和您物理专业的出身密不可分吧?您如何看待这一称号?
张之路:是的,因为对物理较为熟悉,所以一事当前,一物当前,几种思维就会在脑子里起作用,尤其是一些自然现象、科学现象的出现,产生物理的思维就很自然了。关于“霹雳贝贝之父”这个称号,我首先认为这是观众和读者对这部作品的喜爱,想给作者些尊敬和荣誉。并且肯定他做出的劳动。
您学的是物理,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是什么契机?最初写作发表顺利吗?
张之路:我很高兴能进入首都师范大学物理系学习,学校的图书馆让我开了眼界,在那里我阅读了许多世界名著,包括但丁的《神曲》,荷马的《伊利亚特》……1977年,看到了刘心武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发表的小说《班主任》等作品,让我看到了文学的一线曙光。
我的第一篇儿童文学作品《灰灰和花瓣皇后》(用的笔名),发表在1981年的《儿童文学》杂志上、第一个四幕六场话剧《双龙花盆》(与葛冰合作)1982年由河北保定话剧团上演。
再谈谈您的童年阅读?您的阅读积累大概是怎样的情况?
张之路:我童年的时候图书很稀缺。胡同口的小人书店是我常去的地方,一分钱租一本,坐在屋里屋外的小板凳上看,最初接触四大名著都是小人书启蒙的,但更多的是武侠小人书,什么《彭公案》《施公案》《七侠五义》《小五义》等。
我家走廊上有几个柳条箱,是父亲的朋友寄放在这里的,父亲告诉我们不许动。有一次我偷偷打开箱子,发现里面都是书,大部分是数学书。还有一些闲书,我每次偷偷拿两本,看完了再放回去,我记得看的书里有本叫《北京风物志》的书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上小学四五年级时狂热地喜欢《三国演义》《说岳全传》《说唐》《水浒传》。我能把当中的一百零八将的姓名和绰号全背下来,还特别愿意背给大人听,但往往背到四五十个时就被打发走了。上中学时把《唐诗三百首》背会了一多半,也纯粹是出于兴趣。记得父亲买了一本《臧克家诗选》让我读,父亲说我们山东诸城老乡中有两个名人,一个是刘墉,另一个就是臧克家。所以我上小学以前就会背臧克家的《有的人》,懵懵懂懂中,“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的诗句,似乎给我的人生价值观奠定了基础。
有意识地选择阅读是在大一些的时候,跟着哥哥姐姐看前苏联的《古丽雅的道路》《卓娅和舒拉》,高尔基的作品,以及《铁流》《家》《春》《秋》等名著。上中学以后,《毛泽东的青年时代》《马克思传》《爱因斯坦传》《居里夫人传》等伟人传记和《红岩》《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红色经典成了我最爱读的书。在那段世界观形成的时期,我把这些伟人当作自己钦佩、学习的对象,并对书里那些英俊的少年英雄尤其喜爱。古代的比如岳云、罗成、赵子龙,念着赵子龙的名字比念赵云要响亮得多。现代的比如少剑波……
我在北京十三中上中学,上下学都路过护国寺路口的一家书店,几乎每天下午放学以后我都要在那里滞留一个多小时。在赵登禹路上有个西城图书馆,在那里我也看了不少名著。
高二的时候,我的腿不慎烧伤,在家养病的一个月里看了《红楼梦》《一千零一夜》等文学书。上了大学,图书馆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阅读条件,无论从数量和质量上。这是我阅读量比较大的时期。
写了四十年,您的儿童文学创作也在与时俱进吧,能否分阶段谈谈?
张之路:我写的作品门类有点多,前后也有交织。如果非要划分的话,第一个阶段就是渴望书写。这个阶段写了一些和科学有关的小文章,发表在《北京日报》的“小苗”专刊上,还写了一些童话。第二个阶段,大约是上世纪90年代和新世纪初,更加深刻的思想和思考成为写作的动力。比如长篇小说《第三军团》、短篇《题王许威武》《空箱子》等。这个阶段写的男子汉主人公的作品比较多。第三个阶段,新世纪到现在吧,可能就是比较冷静观察世界,在文学创作上学习提高的阶段。我写了《蝉为谁鸣》和《弯弯》以后,年轻的朋友说因为我有了女儿,所以主人公都成了女性。其实不是这样的,当然可能我不自知,但是我注意到描写细腻的情感正是文学的长处之一的时候,书写有些改变也是顺理成章的,可能是无意识的。我以为,谈到人的坚强,把人比成金属的话,男人就是一块含碳量很高的钢——他很硬,但是很脆。女人则是一块熟铁,含碳量不高,但是柔韧。这难道不是坚强吗! 我写的科幻小说“非法智慧”,主人公正是这样一个敢爱还会哭,但是关键时刻非常坚强的女生。
您如何看待阅读对于想象力的影响?
张之路:在谈到想象力的时候,我觉得在我的脑子里有三种思维在起作用:文学思维、科学思维、影视的思维。他们团结在一起,发挥了各自的作用。我相信这一点:有些好的书,读过多少年似乎已经忘记了,它还会在你的脑海里发挥作用——帮你思考判断、帮你想象。
您有枕边书吗?主要是哪一类?
张之路:以前有,现在枕边不放书了。我理解你说的枕边书就是经常放在身边、随时阅读的书。我的枕边书都是吸引我的长篇小说,比如路遥的《在困难的日子里》、陈忠实的《白鹿原》、余华的《活着》……外国作家比如雨果的《九三年》这类作品,能躺在床上阅读,这书真得能吸引人。
经常重温的书有哪些?您有什么阅读习惯吗?
张之路:我重温的书不多,有时候创作需要就在网上查一下。我一直有个想法,许多名著的阅读其实都是在青少年时期,当时是喜爱、是慕名。但是因为年轻,阅历少,人生的经验少,知识也少。因此对名著的理解和认识是浅显的。长大了,有了一定的阅历和经验,再阅读一次当初那本名著,一定会有许多新的理解和收获。温故而知新,也就是这个道理。
我在阅读的时候有个习惯——读完了写一段笔记。我现在也认为这是个好习惯。笔记能把阅读的一本书的思想和故事归拢一下,加深对这本书的印象。第二在写笔记的时候,也锻炼了书写和表达。
现在图书出版的数量比较大,图书市场变化更大,书不再那样宝贵,书的淘汰率也比较高。我就想,有些书自己看完了还希望让它发挥作用。所以我现在送给朋友的书,除了对方要求我不再签名,就是为了对方想处理这本书的时候,不会为难,还要撕下扉页……
您为自己的学生、为自己的孩子推荐书目吗?最希望他们读的作品有哪些?
张之路:给自己孩子推荐的机会不多,因为他们各有各的渠道。在学校讲座的时候给同学们推荐书是一件很为难更需慎重的事情。如果老师要求,我就推荐一些世界公认的有定评的名著。
目前,浅阅读、快阅读、碎片化阅读的风气侵扰着我们每一个成年人,看到一本比较厚的书就有些怵头,失去了对这些书的兴趣和阅读愿望。我希望老师和家长为孩子们推荐书的时候,自己最好先看一遍——起码看一看。以前常说“开卷有益”,而现在到了如何开卷才能有益的时代,更为严肃的课题还摆在我们面前,你想不想“开卷”?人们已经在讨论,纸质书会不会消亡的问题。
理想的儿童文学应该承担怎样的功能,您有何建议?
张之路:中国儿童文学曾经把教育性当作作品的根本要素,忽略了儿童文学的文学性和娱乐性。近几十年的儿童文学创作和阅读实践中,大家愈发重视儿童文学的文学性和娱乐性,这无疑是个巨大进步。但一些儿童文学作品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从只要教育的文学变成了不要教育的文学,走向了简单和肤浅的感官刺激。这种认为“只要吸引儿童就是好作品”“吸引儿童是唯一目的”的观念需要反思。儿童文学应该有教育的因素,在孩子们的心中打下正直、善良、正义、同情、乐观、悲悯的精神基础。少年儿童是未成年人,他们不是不需要引领,而是需要一只被他们信服的大手引领。这种引领包括智慧的启迪,艺术和人文的熏陶。
儿童文学的经典是一座美丽而伟岸的灯塔,我们几代人应该阅读它、学习它,从中获得营养。儿童文学经典也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随着时代的变化,经典也要不断增加和变化,更加符合时代特点的新经典也会不断地涌现。我还要说,经典可能是众望所归,甚至膜拜。经典有时候也是一种个人化的东西。但是它影响了一个人的成长和精神构建。
我以为“有意义”和“有意思”仍然是优秀儿童文学需要兼备、不可偏废的品格。儿童文学和所有其他文学一样,内涵和主题的复杂性、丰富性是它的魅力所在。而以深入浅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复杂和丰富的思想和情感,正是儿童作家的难度所在,也是他们的光荣和自豪之所在。
如果有可能去无人岛,您会带哪三本书?
张之路:这个问题有点浪漫,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如果非要去,在居住吃穿不愁的情况下,我会带几本很经看(耐看)的书,比如带一本词典,因为不但厚,那里面除了字还有词还有许多解释和典故。不但解闷还能长知识。还会带本自然生活手册。再带本我还没有阅读过的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