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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8月03日 星期三

    读诗漫笔④

    荀仲举《铜雀台》

    顾农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8月03日   15 版)

        在邺城(今河北临漳)三台中,铜雀台最为著名。描写铜雀台的文学作品,除了建安十五年(210)该台建成之初曹操、曹丕、曹植的辞赋之外,以左思《魏都赋》的刻画最为细致。后来到北齐时代,又出现了一篇纯属抒情的《铜雀台》诗,作者是由南而北的诗人荀仲举(生卒年不详),诗云:

        高台秋色晚,直望已凄然。况复归风便,松声入断弦。泪逐梁尘下,心随团扇捐。谁堪三五夜,空对月光圆。

        此诗曾载《乐府诗集》卷三十一(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册,第455页),列入相和歌辞之平调曲,可知先前是入乐的。

        传统的辞赋,笔墨重在“体物”。三曹和左思写铜雀台,重点就都在描写建筑。到中古后期,诗人们再写这个题目,则往往抛开这里雄伟壮丽的建筑不谈,而专门就曹操安排在铜雀台里的歌妓来抒情。这时通行的新规范是“诗缘情”了。

        曹操对他网罗而来的那些歌妓感情很深,临终前在遗嘱里还特别有一条说,他死后应在铜雀台上给他安排一个带帷幕的座位,每天上一点酒食供品,而更重要的是每月十五要让那些歌妓为他作专场的演出。他把这一条安排在要求亲属“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之前。这种置欣赏音乐于最优先位置的遗嘱,真所谓前无古人,后少来者,所以西晋大作家陆机《吊魏武帝文》感叹说:“挥清弦而独奏,荐脯糒而谁尝? 悼繐帐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铜雀而群悲,伫美目其何望。”像曹操这样死而不已的音乐迷,热爱艺术已达极致。

        荀仲举这首诗也正是从铜雀妓这一边来着眼的,写她们对主公曹操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以及现在的眼泪和悲怆。这样一条写诗的路径是稍前齐梁诗人们开辟出来的,他们的诗篇往往径以《铜雀妓》为题,亦属相和歌辞之平调曲,试举两首来看——

        武王去金阁,英威长寂寞。雄剑顿无光,杂佩亦销烁。秋至明月圆,风伤白露落。清夜何湛湛,孤烛映兰幕。

        ——江淹繐帐飘井幹,樽酒若平生。郁郁西陵树,詎闻歌吹声。芳襟染泪迹,婵娟空复情。玉座犹寂寞,况乃妾身轻。

        ——谢朓

        这些齐梁诗人都没有到过邺城,他们对铜雀台、铜雀妓的描写皆出于想象。这些歌妓同曹操之间乃是艺术家与其知音欣赏者的关系,齐梁时代最喜欢描写的人情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艺术题材。

        西陵、繐帐、管弦、歌吹、松风等等,从此成了铜雀台、铜雀妓这一题材的常用关键词,由此不难拼凑成文;但荀仲举不同,他是亲自到过邺城,看到过铜雀台风光的,所以诗中虽然不免仍有这些关键词,却自有其真见闻、真感情。

        荀仲举是作为战俘由南而北的,《北齐书》卷四十五《文苑传》有关于他一份的简传,略云:

        荀仲举字士高,颍川人,世江南。仕梁为南沙令,从萧明于寒山被执,长乐王尉粲甚礼之……入馆,除符玺郎。后以年老家贫,出为义宁太守。仲举与赵郡李概交款,概死,仲举因至其宅,为五言诗十六韵以伤之,词甚悲切,世称其美。

        萧明就是萧渊明(唐人为避高祖之讳略去“渊”字,或改称“萧深明”),他是梁武帝萧衍的侄子,曾奉命北上支援侯景,《魏书·岛夷萧衍传》写道:“(武定六年)司徒侯景反,遣使通衍,请其拯援。衍惑景游说,遂绝贡使。衍子纲及朝臣并切谏以为不可,衍不从。乃遣其兄子豫章刺史、贞阳侯渊明、北兖州刺史胡贵孙等寇逼徐州,与侯景为声援,仍逼泗水以灌彭城。齐文襄王遣行台慕容紹宗、仪同三司高岳、潘相乐等率众讨之”;“冬十二月,紹宗、高岳等大破衍众寒山,擒渊明、贵孙等,俘斩五万,其冻溺烧之而死,不可胜数。”武定六年(548)萧梁军队在寒山大败时,随军行动的荀仲举也成了北齐的俘虏。北齐方面安排他在此当官,他就留在北方了。

        虽然北齐官方对他相当客气,但远离家乡,荀仲举后期的作品总不免有些感伤,所以诗中有“直望已凄然”这样的诗句。他在三五(每月的十五)之夜泪流满面,恐怕乃是乡愁的表现,不过借着铜雀妓来自抒其情罢了。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家之块垒,历来是诗人们抒情的常规之一。

        铜雀妓这一题材,唐朝仍然方兴未艾,到赵宋以后,就不大有人再写这个题目了。曹操既已渐渐由英雄变成奸雄,他和铜雀妓之间知音与艺术家的关系也得不到正面的估价,哪里还能就此写什么抒情诗呢。(参见拙作《曹操与铜雀台歌妓》,《四望亭文史随笔》,凤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44~46页)于是荀仲举《铜雀台》这样的诗也落入边缘,不复为人所重了。

        一般来说,怎么写远比写什么重要;但题材也大有关系,在传播方面影响尤大,如果题材不合后人的口味,往往就难入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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