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6月01日 星期三

    玛丽·蒙塔古对防治天花的贡献

    余凤高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6月01日   20 版)

        玛丽·蒙塔古像

        天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疾病之一,被看成是“最恐怖的死亡使者”,在人类社会中肆虐,杀死的人不计其数。为防治天花,数千年来,人类付出了艰辛的努力,甚至宝贵的生命。直到1979年,英格兰医生爱德华· 詹纳(1749—1823)开创了接种牛痘疫苗的方法,以及其他的辅助手段,才基本上防止了天花的大规模传播。而在与天花作斗争的漫长历史中,除了要感谢詹纳外,他的同胞蒙塔古夫人对人痘接种积极提倡的先导之功,也殊为重要。

        早在詹纳的牛痘接种之前很久,中国古代就有预防天花的接种办法。清代医学家俞茂鲲、朱纯嘏等人的著述中均有相关记载。当时接种所用的痘苗是天花的痂,待阴干后研细,通过银管吹进儿童鼻孔,但这样做危险性很大;后来改用经过多次接种的痘痂,这么一来,毒性已减,接种的技术也有了改善,接种后就比较安全了。通过接种人痘预防天花的方法推广到了中国各地,不久还传到了国外,除了从近路东传日本、朝鲜,很可能还传到了土耳其以及东南亚各国。有学者认为,土耳其乡间流行的划痕法接种就是在通商或战争中从中国传过去后再改良的。英国驻土耳其公使蒙塔古的妻子玛丽·蒙塔古不止一次目睹这种接种法,并在与女友的通信中作过详细的描述。

        玛丽·沃特利·蒙塔古(Mary Wortley Montagu,1689—1762)生于英格兰一个富有的贵族家庭。1712年,她与辉格党的著名发言人爱德华·沃特利·蒙塔古(Edward Wortley Montagu,1678—1761)结婚。婚后一年,玛丽就被可怕的流行天花吓坏了。那年,她深爱的兄弟20岁就被天花夺去了生命。两年后,1715年12月,她本人也染上了天花。虽然得到辉格党的三位著名医生的治疗,奇迹般地度过危机得以幸存,但她以美丽而闻名的容颜却受到损毁,留下满脸的麻点,睫毛和眉毛都脱落了,需得靠化妆来掩盖。

        1717年,爱德华·蒙塔古出任英国驻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公使;3月13日,他们举家去往伊斯坦布尔。虽然不是医生,但兄弟的死和她自己的切身之痛,使得玛丽·蒙塔古在到达土耳其之后特别关注当地预防天花的做法。1717年4月1日,她给伦敦的女友萨拉· 奇斯韦尔(Sarah Chiswell,?-1726)写了一封信,描述那里的人痘接种情况:

        ……我要告诉你一件有关发热病的事,它会让你想要到这里来。天花在咱们中间是如此致命、如此普遍,但在此地,由于有他们称之为接种(engrafting)的发明,它完全没有危害性。每年秋天,在酷暑减弱的9月里,都有一伙以做这手术为业的老妇人。人们奔走相告,看哪家有人想要接种以预防天花,便让他们聚在一起。当他们(通常是十五六人)聚在一起时,那个带着盛有上好天花脓汁的核桃壳的老妇人就问你愿意划开哪根静脉。她会立即用一根大针把你所指之处挑开(让你不会比搔痒更痛),再用大针的针尖把脓汁尽可能多地嵌到里面去。在这之后,她用一片空贝壳将小小的创口盖住包扎起来,并继续以这样的方法划开四五根静脉。古希腊人普遍有迷信观念:在前额的正中划一道口,两臂各划一道口,胸部划一道口,形成一个十字记号。但这样有很糟的后果——所有这些创口都会留下小小的瘢痕。这些不迷信的(土耳其)人没有这样做,她们选在两腿或者手臂上的隐蔽部位。孩子和年轻的病人在以后的几天里都在一起玩耍,到第八天,健康状况依然良好。后来开始发热了,她们便让他卧床两天,难得有三天的。他们脸上很少有二三十颗以上的痘疱,并永远不留痕迹,而且在这八天时间里,他们都和患病前一样的好。创口处只在温热的时候有点疼痛,我不怀疑这是缓解温热的最好办法。她们每年都要做数千例这样的手术。法国公使高兴地说,他们是通过转移的方法来预防天花,就像把水引到其他的地区一样。没有一个因接种而死的例子,你可以相信,我对这一经验的安全性非常满意,所以我打算在我亲爱的小儿子身上进行试验。我是爱国者,尽力要使这一有效的发明在英格兰成为风尚,而且特别要就这件事给我们的一些医生写信——只要我认为他怀有良好的德行,为了人类的福祉,愿意放弃一笔(行医)的可观收益。只是发热病对他们太有利了,不揭穿他们的种种抱怨,就很难达到目的。不过,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也许我会有勇气跟他们作斗争的。到时候,就赞美你朋友心中的这种英雄气概吧。

        不久之后,因为辉格党内部派系发生分裂,爱德华·蒙塔古突然应召提前回国,结束了他仅十七个月的外交生涯。1718年,他们全家回到了伦敦。回到英格兰后,蒙塔古夫人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可惜萨拉·奇斯韦尔没有等到她的这位女友在伦敦施展英雄气概就成了天花的牺牲者。

        此前,当她丈夫应召需提前回国时,蒙塔古夫人就立即决定给六岁的儿子接种土耳其的人痘,虽然她的牧师竭力劝阻她,说这种接种并不是基督徒的传统,她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1718年3月,蒙塔古夫人请一位在君士坦丁堡(即今天的伊斯坦布尔)负责监管人痘接种的老妇人,从一名患有轻度天花的病人身上取来天花脓汁。老妇人和使馆的苏格兰外科医生查尔斯·梅特 兰 (Charles Maitland,1668—1748)分别用针和手术刀剌开她六岁的儿子爱德华的手臂,给他做了接种。孩子接种后情况良好,使蒙塔古夫人更加坚信自己的做法。本来,她还准备给她三岁的女儿也接种,只因担心女孩接种下的天花会传给她的亚美尼亚护士才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在研究这种接种时得出结论,接种的天花病毒会像平日流行的天花一样,有传染的危险。直到她回到英格兰三年之后的1721年,天花已经席卷英格兰和新英格兰,她才决定采取行动:她不但向她的朋友介绍接种如何使土耳其人还有她自己的儿子免受天花的严重危害;同时又再次请梅特兰医生在宫廷指定的医生,包括国王的御医、皇家协会会长汉斯· 斯隆爵士(Sir Hans Slone)等的见证之下,为她的女儿玛丽进行接种。这是在英格兰进行的第一次专业接种。小玛丽经过发热之后便恢复了健康。

        消息被媒体报道后,不少人——多数是贵族,也仿效她接受人痘接种。

        但是蒙塔古夫人宣传人痘接种的优越性,希望让接种在英格兰“成为风尚”并不容易。因为在当时,这一新方法有很多反对派,尤其是来自宗教方面的势力。另外,森德兰伯爵(Earl of Sunderland)的儿子和巴瑟斯特勋爵(Lord Bathurst)的男仆在接种之后死亡,使许多民众和医生对人痘接种到底是否有效存在怀疑,甚至认为他们的死就是接种造成的——虽然实际上未必如此。同时,人们还发现,做过接种的人体内存有病毒,可能会像自然出现的天花那样,传染给本来健康的人;且在接种之后,他本人的病情也可能由轻度变得更加严重,甚至达到致命的地步。此外,医生们也怀疑,接种过之后,到底能不能真的对天花免疫。

        面对各种各样的怀疑,也许只能用事实来证明接种有效,才能让人信服。

        多年来,英格兰一直遭受天花之苦。特别是到了1721年5月初,流行的势头达到最高峰,连威尔士亲王和王妃最小的孩子患病时,都被认为是染上了天花——后来发现其实是患了某种比较温和的病。不难想象,在这可怕的瘟疫面前,每一个被天花吓坏了的母亲,都会为自己孩子的命运而忧心。孩子的这次发病,是否大大地刺激了威尔士王妃 卡 洛琳(Caroline of Branden⁃burg-Ansbach,1683—1737)对接种的关心,医学史家尚不能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据一位访问英格兰的德国学者记述,查尔斯·梅特兰医生曾呼吁卡洛琳王妃,允许他为了国人的健康,对接种人痘防治天花作进一步的试验;而作为王妃的朋友,蒙塔古夫人也力促王妃,希望她劝说乔治一世国王准许医生们这么做。于是,在卡洛琳王妃的小公主患病的一个月里,新闻报道都提到,说是乔治一世国王已经收到提议,被促请恩准对纽盖特监狱(New⁃gate Prison)中的死刑犯进行实验,条件是囚犯在实验之后如能幸存,可以获得赦免。

        史学家相信,国王显然是同意了,至少是默许了。实验于1721年8月9日上午开始进行:在两名皇家医师——汉斯·斯隆爵士和约翰·乔治·斯泰格塔尔医师的监督下,梅特兰医生在纽盖特监狱的三名男性囚犯和三名女性死刑犯的臂膊和右腿上分别作一切口,然后嵌入天花脓汁。至少有25名内科医师、外科医师和药剂师,包括内科医师协会和皇家协会的成员在场。多个媒体对这次实验的程序、重要性,以及皇家关注的意义,都作了广泛的跟踪报道。

        三天后的8月12日,受试者接种的切口处并未如所料的那样发炎。于是,梅特兰医生用足够的新鲜材料,对五名受试者再次进行接种。再次接种的第二天,除一人之外,其他的都出现天花症状,但在经历了一次程度不同的短暂病情之后,每个受试的囚犯都康复了。另一位囚犯并未出现任何反应,是因为他以前曾经染过天花,已具免疫力。这些实验,自始至终受到公众的广泛关注,医生和感兴趣的人士几乎每天都要来见证这些受试者的情况。媒体自然也继续跟进报道。

        在这些实验之后不久,伦敦另有一位著名的内科医师,皇家内科医生协会的理查德·米德(Richard Mead,1673—1754)也得到允许,尝试用中国的接种法对一名女囚犯进行接种实验,具体做法是将天花病人的结痂研成粉末,吹入她的鼻腔里。接种后,受试者迅速出现天花症状,并且比其他的受试者都病得更重,不过不久之后也完全康复了。按照原定的协议,所有这些参与实验的囚犯都获得国王和议会的赦免,在1721年9月6日被释放,自由离开纽盖特监狱。

        但是,尽管在纽盖特监狱进行的实验让多数人相信天花接种是安全的,仍然存在一个问题:这样的接种是否真的能在以后天花流行时起到防止被感染的作用? 也有一些人怀疑,接种之后,纵使真的不会染上天花,但若是染上水痘或者猪痘,也非常糟糕。

        为了验证这个问题,斯隆和斯泰格塔尔医生自行出资,将上述一名被赦免的女子安排到梅特兰退休后居住的伦敦附近的一个当时正严重流行天花的小镇。在梅特兰的监督下,这个19岁的女子“每天晚上都(与一个10岁的天花患者)躺在同一张床上,从他发病开始直到死亡,一直持续陪在他身边”。在大约六个星期的时间里,这名女子都暴露在最严重的染病环境之中,结果却没有染病。这是有许多目击者作证的事实。后来,梅特兰在第二年的2月又成功地接种了六个人,进一步验证了对接种实验的安全性。

        这些接种实验,提高了人们对这一新方法的信心。1722年4月17日,威尔士亲王和王妃在与汉斯·斯隆爵士磋商之后,在斯隆和斯泰格塔尔的监督下,皇家外科医生克洛德· 阿米杨(Claudius Amyand,约1660—1740)对他们的两个女儿——11岁的阿米莉亚公主和9岁的卡罗琳公主都做了接种,促进了接种在社会上的接受、应用和普及。虽然人痘接种是有危险性的,但这是接种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此后,人痘接种仍然陆陆续续在进行,直到爱德华·詹纳开发出更为安全的牛痘接种。1840年,英格兰议会宣布人痘接种为非法。

        玛丽·蒙塔古提倡的接种实践,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有“法兰西的良心”之称的法国作家伏尔泰(1694—1778)流亡英国期间,在一封写给国内朋友的信中,详细地描述了土耳其的接种法及其传到英国并在英国实践的情况,热情地赞赏中国人发明的接种预防天花法是“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又热情赞美蒙塔古夫人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英国妇女”,在英国,“至少有一万万个家庭的儿童是由于国王和沃特利·蒙塔古夫人而得救的,这些女孩也亏得国王和沃特利·蒙塔古夫人而保持了她们的美貌”。伏尔泰还提请法国人反思:“怎么! 难道法国人一点都不爱惜生命吗? 难道他们的女人一点都不担心她们的花容玉貌吗?”他呼吁说:“倘若有哪一位法国大使夫人从君士坦丁堡把(种痘)这个秘密带回巴黎,一定会给全民族作出永久有益的事情。”“倘若我们曾经在法国实行种痘,或许会挽救千千万万人的生命。”诚如此言,在人类对抗传染病的历程中,蒙塔古夫人和众多推广者的先导之功将永载史册。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