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范儿与“第三轮”

    要想让法国人干什么事，下命令是绝对行不通的。但此起彼伏、反反复复的社会风潮，给法国经济和社会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和损失。老百姓在同情和支持有关诉求的同时，对此也是怨声载道

    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总统每5年一选。2002年之前，是每7年一选。社会党籍的密特朗总统1981年当选，1988年连任，一口气当了14年法国总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2002年，已经当了7年总统的希拉克推动宪法改革，把总统大选和立法选举同步，改为5年。让选民们相隔几个月，在选出总统之后，再投票选出577名国会议员。国会议员中的多数党团，组成政府，产生总理。

    对中国青铜器情有独钟的希拉克也当了两任总统。一任7年，二任5年，共12年，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除非将来哪位总统再推动改革，把5年改回7年。但这种可能性很小。两年多以前，他久病辞世。生前饱受争议，身后却赢得了老百姓和舆论界少见的、一致的积极评价。相比另一个在他之后不久也辞世的前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希拉克九泉之下应该笑得更开心一点。原因无他：希拉克更有人缘，更会拉拢人。远远地就冲你笑，主动伸出手来同你握手。这种姿态曾经好几次让我受宠若惊。

    吉斯卡尔则完全是一副精英范儿。这个少年得志的法兰西院士从来都是不苟言笑。1974年，他47岁当总统，创下了当时西方大国国家元首的最年轻纪录。当然后来这个纪录被马克龙打破了——后者40岁不到就当选了总统。吉斯卡尔卸任多年，还凭借着写作，进入了法兰西学院院士的行列，成为所谓的“不朽者”。

    对于政治人物来说，精英范儿有时候是个麻烦事。法国现在有成千上万个家庭，每到月底就入不敷出，需要一个欧元一个欧元地算计着花钱。电视上报道，有的家庭主妇每次给车加油只加20块钱的，因为实在没有余钱放在汽车的油箱里。去超市给孩子买食品，他们也要买将要过期的，因为价钱要便宜很多。一位新闻界朋友对我说，这样的家庭生活，对精英范儿总统一定十分陌生。因为他从小到大的生活圈子里，跟这样的家庭根本没有过交集。

    在今年之前，希拉克是最后一个连选连任的总统。可是要问法国人，你比五年以前生活得更好了吗？ 我担心大多数人的回答会是否定的。这么多年来，每到大选，如果问这个问题，答案也都一样。这也是为什么2007年希拉克结束两个任期后，没有一个总统能成功连任。

    “如果通过两轮选举产生的总统让人不满意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还有第三轮呢！”

    “第三轮？ 您说的是一个多月之后的立法选举吗——选完总统再选政府？”

    “您太天真了！ 那还算法国政治？！ 上街抗议才是第三轮呀。”

    都说法国人天生反骨。有个笑话讲的是，要想让法国人干什么事，下命令是绝对行不通的。必须说：这事儿政府不让干！ 或者说：这事儿您没权利做！ 只有用这样的激将法，才能达到让法国人做事的目的。

    没错儿，这真是法国人对待公共事务的一般思路和做法。至于因此给别人带来的困难和骚扰，你自己去想办法对付，与我无关。所以凡是跟公共服务有关的行业，比如邮政、航空、垃圾处理、城市和城际间的公共交通、中小学教育等行业，手中的武器就最为锋利。而那些与公众联系不那么直接的行业，看起来就比较吃亏——你罢不罢工影响不了上边更多的决策，因为没有或几乎没有来自社会和舆论的压力。当然，动不动参加罢工、游行的，基本上都是公有企事业的员工，私营企业和小企业里就很少罢工。

    此起彼伏、反反复复的社会风潮，给法国经济和社会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和损失。老百姓在同情和支持有关诉求的同时，对此也是怨声载道。有一个邻居就多次跟我说，媒体上总说老百姓对此如何如何理解，如何如何支持，怎么就没有记者来采访我？ 我就对他们每天上街扰乱公共秩序非常不满意！ 我就不支持他们动不动就罢工，把公共利益当作维护自己小团体甚至私人利益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