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岁的英国作家和文学评论家克里斯·鲍尔(Chris Power)5月18日为《新政治家》周刊撰文,以《反对波拉尼奥工业》为题,批评波拉尼奥家属和西方出版业对已故智利天才作家的过度开发。
出版商约翰· 考尔德(1927-2018)曾经把贝克特仅有两千字的《想象力死去想象吧》名不副实地称作“有史以来最短的长篇小说”。但现在,鲍尔说,波拉尼奥的遗产管理者正在成为考尔德强有力的挑战者:像狂欢节上大声招徕顾客的人一样,他们过去几年一直在努力说服读者:这种越来越没有新意的、把残留遗稿推向市场的出版行为是一项方兴未艾的事业。
罗伯托 · 波拉 尼奥(1953-2003)在世时,出版了或准备出版十部长篇小说、三部短篇小说集、一部长篇散文诗和几部诗集。它们的水平参差不齐。但在生命最后十年里写出的大部分作品,尤其是《荒野侦探》和《2666》,都是令人惊叹的杰作。2007年和2008年,波拉尼奥在全世界的声誉如日中天,使得他的继承人和文学遗产管理者决意加以利用,在此后的十几年里,接连不断地推出一本又一本不温不火的遗作。它们有的来自作家办公桌上的手写稿和打字稿,有的则是他电脑硬盘里存储的文件。
“如果这些文本是作为片段、草稿和半途而废的写作项目来展示,理应另当别论;”鲍尔写道,“把它们奋力奉为完整作品的尝试才令人不快。”波拉尼奥去世后,新遗作定期出现,而遗产的控制者似乎有意出版他留下的任何东西,这就带来了一种危险:波拉尼奥脚底的泥沙——被合理拒绝的小说、写到一半的作品、从硬盘上刮下来的残渣,即那些更适于大学档案库而不是书店货架的材料——可能会损害他名下正牌作品的地位。
《2666》里的阿马尔菲塔诺抱怨,现在的读者“不敢面对那些激流般不完美的巨著,可正是这些巨著在陌生的领域里开路啊。他们选择文学大师的完美习作”(引赵德明译文)。鲍尔说,这两种作品——激流般不完美的巨著和文学大师的完美习作——波拉尼奥都写了,可是后来发掘、出版的那些书却哪一种都不算。如今,“在继续洗劫波拉尼奥草稿的过程中,他的遗产已经跌到了退化中的新低点”。
无论如何,《2666》和《荒野侦探》的地位从未有过动摇。美国拉特格斯大学英语文学副教授戴维·柯尼克(David Kur⁃nick)是波拉尼奥遗产的众多捍卫者之一。他的新著《〈荒野侦探〉重读》(The Savage Detec⁃tives Reread)今年早些时候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
柯尼克认为,围绕着波拉尼奥生平和作品的争议遮掩了他的成就——《荒野侦探》描写集体生活时的微妙和鲜活仍然没有得到重视。他还声称,《荒野侦探》尤其让美国读者感兴趣:不是因为小说迎合了他们,而是因为它预示着一个令人振奋的世界前景,在那个世界上,美国文化已经失去了假定的中心地位;美国是外围的、不祥的存在,但远没有美国人自己假定的那样重要。
柯尼克也探讨了波拉尼奥的文学技巧,尤其是语言细节和人物塑造,以及非凡的、对多重声音的管理能力——《荒野侦探》的叙事者多达五十四人,但波拉尼奥为每一个人都简捷明快地创造出了细微的不同,人人都有易于为读者记住的特性,而不至于混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