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佳话,自古就有,像春秋晚期的孔子拜见老子。虽然传世文献语焉不详,但孔子曾以“龙”来形容老子,可见他对老子渊博学问的了解与倾慕。整个古代、近代,以及新中国建立后,这样的故事还有不少。最近读多卷本《熊铁基文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12月版),不仅了解到熊先生在秦汉官制史、汉唐文化史、中国老庄学研究等方面的宏论,也从相关篇章窥见他与各地学者之间的逸事,特别是年长或成名较早的学者对他的激励鞭策,以及不同学者之间的“刺激”。
熊先生勤学好问,早年曾到北京、上海、西安或求学或访问先贤,譬如拜见侯外庐、吕振羽、尹达等先生,在长年居住的武汉也经常请教武汉大学的李达、唐长孺,华中师范大学的张舜徽等先生。因为喜欢交流,还发生过一件有意思的事。1985年,漆侠、宁可、田昌五等知名学者“组团”来武汉,因那时候的通讯不便捷,熊先生得知消息后很着急,只得匆匆忙忙从校医院找了一辆救护车前往汉口迎接。
当然,熊先生与年长或成名较早学者的交往,特别是屡获激励,让他受益良多,“拜师会友在学业增进上都是很有帮助的”。他人激励的方式无外乎两种,一是直接肯定。如张舜徽先生欣赏他的一些发现,说“因与赏奇析疑,有朋友见习之乐”,又说“余虽老,愿观其成也”。张舜徽先生通经史子集诸部之学,是公认的国学大师,却没有半点架子,将晚辈当做朋友,是对熊铁基先生影响最深的学者之一,因此《文集》中提到张老的地方特别多。再如,1993年熊先生到西安参加老子研讨会,那会儿他接触老子研究的时间还不长,但张岂之先生充分肯定了他的发言,结果熊先生深受鼓舞,并生发出写作老学史的想法,后来遂有《中国老学史》等著作问世。
二是反向激励或批评式激励。比如,吕振羽先生抱病批阅了熊寄去的文章,然后写了长长的回信,其中说道:“你的文章,我觉得还有一些地方的措辞、分寸、举例不恰当,说明不够清楚、透彻、全面。”直截了当、严谨负责的精神让熊先生大为感动。再如,安作璋先生曾写信给他,指出:“你的长处是思考敏捷,勇于创新,下笔较快;但多少有点粗放,不够稳妥。”性格急这一特点,熊先生在文集中也多次承认过。安先生接着指出自己恰好相反,下笔慢,但比较细致。所以他们后来有愉快的学术合作,可谓真正的取长补短。
学者之间除了激励,还有“刺激”。所谓“刺激”,就是与他人较劲、竞争。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写作《秦汉官制史稿》。这本书从出版距今40年了,仍是秦汉官制史乃至古代官制史中的一部经典,也是学者合作著述的典范。1981年,因在烟台编写中国古代史教材的机缘,熊先生得知安作璋先生手头有汉代官制方面的稿子,而自己有秦代官制初稿,希望组成“秦汉官制史”之类的合璧。安先生答应下来,但主张慢慢打磨提纲、反复讨论,并不急于下手。但不久,安先生听闻西北大学的林剑鸣先生正写作秦汉方面的断代史(即后来著名的“中国断代史系列”中的《秦汉史》),而且进度颇快,于是深受“刺激”,主动写信催促熊先生,“希望尽快着手写作”。于是,二人合作的《秦汉官制史稿》上、下册分别在1984、1985年顺利出版。这件事也成为学界一桩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