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担当与至善品格

    中国现代出版业和文化的发展繁荣与商务印书馆的名字紧密相连。今年是商务印书馆125年华诞，也让我们再一次在历史与现实的辉映中景仰她的风采，铭记她的功德，祝福她的美好明天。

    作为商务印书馆图书的忠实读者和受益者，每当走进涵芬楼或翻阅手边那些不同年代但有着同样精神力量的商务版书籍时，我的内心总会充满感慨。

    我的小学和中学都是在“文革”期间度过的。懵懂的少年时期虽乐于阅读，但那个年代能够接触到的图书实在太少，对出版更是一无所知。仔细想来，商务印书馆给我的最初印象，大概在我参加1977年高考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之后，具体又来自《罗汉小词典》。这本小书由北京外国语学院罗马尼亚语专业编，商务印书馆1959年10月初版，印数2500册，定价0.60元。我们当年学的正是这个专业，它是我接触到的国内唯一正式出版的罗语工具书。虽然只有万余词条，纸张粗糙，泛黄斑驳，大家却视若珍宝。编辑这本小词典的是我们的前辈，北外罗语专业1956年创办后的第一批师生，是在很短时间完成的国庆十周年献礼。后来我又买了商务印书馆1981年出版的《罗马尼亚语姓名译名手册》（辛华编），这本书对于翻译工作是重要的工具，四十年来一直放在我的案头。

    201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罗马尼亚语汉语大词典》。编著者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冯志臣教授，他也是当年《罗汉小词典》的编者之一。这部词典是近年来我国外语非通用语种（小语种）辞书编纂出版方面最重要的成果之一，也是到目前为止国内外出版的最大一部罗汉双语词典。它参照了罗马尼亚多种权威的语文词典，收录词条8万余，除现代罗语的通用词汇外，还选收了一批俗语、方言、古语、外来语和不同学科的基本专业术语，涵盖面极为广泛。全书释义精准，例证典型，信息丰富，详略得当，规范严谨；在科学性、准确性、适度性、简明性、实用性和时代性方面均相当突出，代表着我国对罗马尼亚语言研究及相关辞书编纂的最高水平。

    令人感佩的是，这部约500万字、凡1600余页的大部头辞书是冯志臣先生在古稀之年独力完成的。冯先生是吉林通化人，1956年考入北外，是罗马尼亚语专业创办后的首批学生，1961年毕业留校任教，同年由国家派往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大学深造。他师从著名语言学家亚历山德鲁·罗塞蒂（Al.Rosetti）院士，于1965年获得罗马尼亚语文学博士学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他同北外罗语教研室的杨顺禧、张志鹏、毛春普等其他几位前辈，克服了种种困难，先后编纂出版了《汉罗词典》和《罗汉词典》，为中罗两国语言人才的培养和各方面的交流提供了基本的语言工具，也通过这种创造性的工作和成就，在自主研究编纂小语种辞书方面为全国的同行带来了成功的经验和精神上的鼓舞。

    从我读本科到后来读博，冯先生一直是我的导师，我在专业上有幸受教于他，更为他身上体现的理想、学识、毅力和奉献精神所感动。冯先生完全可以更轻松地度过自己的晚年，更何况他和任远教授主编的《汉罗词典》和《罗汉词典》都已在上个世纪90年代出版，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谓功名圆满，但他却没有让自己停歇。面对全球化时代世界语言的快速变化以及在具体目的语中的反映，他深感不断推新辞书编写的重要和紧迫，决意要在有生之年再编纂一部更新更全的罗汉词典。就这样，冯先生从2000年开始，凭一己之力，每日坚持不懈，历经十个寒暑，卷帙浩繁的《罗马尼亚语汉语大词典》最终完稿。早在年轻的时候，冯先生就熟练掌握了外文打字，1990年代又对电脑技术产生浓厚兴趣，中外文编辑极为娴熟，让我们这些学生都自愧弗如。在编纂这部辞书时，他几乎将编写、电脑录入和排版等工序一气呵成，初稿一成即已相当成熟。在有的人看来无比艰难的词典编写，对于冯先生来说成为一件在创造中享受乐趣的事情。他毕生学以为耕，文以为获，尤其在辞书编纂方面富有理想而勇于实践，《罗马尼亚语汉语大词典》的编纂过程就是科学精神与人文品格的一次完美融合和体现。

    一部好的书稿最终能否成为读者手中的精美图书，发挥其应有的社会效益，在很大程度上要靠出版社的眼光和编印。应该说《罗马尼亚语汉语大词典》是十分幸运的，它先是得到了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办公室的支持，被列为2010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后交由工具书出版领域最负盛名的商务印书馆负责出版。外语编辑室主任郭可同志亲自担任本书的责任编辑，经她和同事们认真细致的编辑打磨和反复校订，一部印制精良的工具书最终诞生。紫红的布面典雅质感，烫金的书名端庄醒目，内文的版式设计条目突出、层次分明，米黄色的纸页平整柔和，词典形式与内容相得益彰，厚重大气，让人爱不释手。

    《罗马尼亚语汉语大词典》出版后受到各方面的好评。在2018年10月24日举行的发布会上，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校长贾德忠在致辞中指出：“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党和国家高度重视非通用语教育，而辞书和教材建设则是非通用语人才培养的基石。以冯志臣教授为代表的老一代教师不计名利、默默奉献，甘于坐冷板凳，从事投入高、见效慢的基础性工作，堪称后辈之楷模。”在2019年第九届中国出版集团出版奖评审活动中，该书荣获综合奖。

    从1959年《罗汉小词典》到2018年《罗马尼亚语汉语大词典》，历经整整60年，它作为编辑出版个案，折射出新中国教育、文化和出版事业取得的巨大发展和辉煌成就。由此概观，商务印书馆的工具书编印出版是最体现文化价值和学术担当、最具有规模和影响力的品牌系列。它不仅涉及汉、英、日、德、法、俄、西班牙、阿拉伯等国际通用语言，还包括相当一批外语非通用语种的词典出版。诸如《越汉词典》（1960）、《朝汉词典》（1978）、《缅汉词典》（2000）、《普什图语汉语词典》（2014）、《意汉词典》（1985）、《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汉语词典》（1997）、新捷汉词典》（1998）等，都是这方面有代表性的精品力作。

    从2009年起，商务印书馆陆续推出多语种版的《汉语图解词典》，其中的小语种多达几十种，为蓬勃发展的孔子学院和中国语言文化的国际传播提供了非常实用的学习读本。

    2013年，商务印书馆联合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编辑出版了“18种小语种汉外分类词典系列”，包括阿尔巴尼亚语、保加利亚语、波兰语、波斯语、罗马尼亚语、匈牙利语、意大利语等，其中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正式出版汉外分类词典，具有填补空白意义。此外，该系列还实现了EP同步，在出版纸质词典的同时推出iOS APP应用和电子书形式的数字产品。

    辞书的编辑出版难度大，周期长，其中的非通用语种辞书普遍面临研究力量弱、使用范围窄、出版成本高的情况，比一般图书的出版要复杂和艰难许多。但这类图书往往也体现着一个国家的文化导向，以及对相关语言基础性研究和出版的综合实力。商务印书馆多年来以义取文，以道自任，注重社会效益，以“超越巴别塔”的情怀和使命担当，通过诸多语种词典的出版为连通中外、增强中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做出了历史性贡献。

    当今世纪疫情和百年变局相互交织，世界各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相互尊重和团结合作，离不开语言的纽带和文化的桥梁。中国走向世界，强大的文化力量不可或缺。双语工具书，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使用的非通用语言的词典编纂出版，文学经典和学术著作的引进外推，“冷门绝学”研究工作的开展和成果出版等，无疑都具有重要的学术开拓和文化积累意义，是功德无量的至善之举。在这方面，已经走过125年光辉历程的商务印书馆，未来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视野恢弘、体大思精、新颖实用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