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3月23日 星期三

    世界最早的马赛克

    郭静超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3月23日   20 版)

        牛头里尔琴及其局部(贝壳镶嵌饰板)

        乌尔军旗的和平面与战争面

        马赛克艺术由来已久。古代罗马人常用它装饰地面和墙壁,表现多样主题,装点高端生活;罗马拜占庭时期,圣索菲亚大教堂内的马赛克,以璀璨夺目的效果凸显着基督的荣耀;到了近现代,马赛克成了艺术家展现个人创意和多元理念的表达方式。

        不过,要追溯马赛克的鼻祖,就要回到5000年前的苏美尔文明之中。在博物馆里,人们依然能见到这些久远的马赛克遗存。苏美尔人制作的一块块原创镶嵌“作品”,一点点地折射出他们的生活样貌。

        原始的黏土马赛克

        我们当下理解的马赛克艺术,是用小块石头、玻璃或贝壳当做镶嵌物,拼接粘贴在一起,构成丰富色彩与画面的形式。不过,已知最原始的马赛克却是苏美尔人用黏土制成的。

        在德国柏林的古代近东博物馆,有一面马赛克柱墙。外墙上嵌入了无数个大小一致的黏土制成的锥状马赛克,其颜色通常为黑、红、白。制作时,先在墙上抹一层湿润的泥浆,然后将这些锥状物以一定的设计图案拼插进去。最后,在表面形成菱形、三角形或锯齿形图案。这不仅起到了装饰作用,还能让墙体更坚固,以减少风雨的侵蚀。

        这些马赛克来自两河流域南部古城乌鲁克(Uruk)。公元前3200年左右,乌鲁克是当时两河流域最大的城市之一,苏美尔人建造了很多纪念碑性的泥砖建筑,并在上面装饰以锥状黏土的马赛克。该城的伊安娜(Eanna)神庙,是献给苏美尔人最崇敬的女神——伊南娜(Inan⁃na)的。在这个神庙建筑群中,有直径达2.4米的柱子,表面即为这样的马赛克。公元前4千纪晚期,这一装饰技巧已传播到伊朗西南部和叙利亚北部,可见当时的乌鲁克对周边地区文化有着广泛影响。

        之所以要用黏土做马赛克,这与两河流域的地质环境息息相关。流域南部为冲积平原,缺乏可供建筑用的石料和木材。所以苏美尔人练就了使用黏土的超高技巧,用其盖房子、建神庙、做陶器、制印章,还在黏土板上书写楔形文字。而用黏土马赛克装饰和加固墙体,则成了苏美尔人对人类建筑和装饰艺术的又一贡献,开启了马赛克镶嵌的历史。

        精致夺目的马赛克柱

        两河流域尽管缺少重要的资源,比如石料、木材以及铜、锡、铁、银和金等,但这里肥沃的土壤却能产出丰富的大麦、芝麻和椰枣,同时,也孕育出了通达四方的商人。

        匮乏的资源激发了苏美尔人对外贸易的积极性。他们运用自己民族发明的带轮马车、帆船,用农产品和纺织品换取所需的商品,成就了社会经济的昌盛。

        20世纪初,考古学家在苏美尔古城乌尔(Ur)附近的欧贝德遗址,发现了三根制作于公元前2500年左右的马赛克柱。有的高达3.3米,直径为30厘米。柱子以木材为干,外层涂以天然沥青,再于表面镶嵌多种形状的珍珠母贝、粉色石灰石以及黑色沥青页岩。所用材料之丰富、制作技艺之精湛,让后世人得以一窥当时的社会风貌。

        在制作工艺上,大部分原材料被加工成三角形,然后以正三角、倒三角连续拼接的方式嵌入柱体;还有的被裁切成小块正方形,以对角线水平的方式有序地镶嵌进去;背面还有铜丝帮助这些镶嵌物固定在柱身上。大英博物馆分段复原了部分马赛克柱,每段柱体高59厘米,然后叠立在一起。

        这些马赛克柱来自宁胡尔萨格神庙(Temple of Ninhursag)。宁胡尔萨格是苏美尔的母亲女神,是荒漠和山麓中野生动物的创造之神,也是其他动物的养育之神。

        依照苏美尔建造神庙的传统,建于久远年代的神庙,因为其原材料泥砖无法长久保存,所以人们会在神庙的原址上不断重建。考古发掘揭示出,该神庙在苏美尔早王朝三期的阿内帕达王(A’annepada,统治时期约为公元前2500年)时期被部分重建。平台顶部的神庙早已重归泥土,但有些装饰品保留了下来,被堆积在平台底部的台阶两侧,如早期两河流域的铜和青铜制品、镶嵌图案的门楣和马赛克柱。

        那么,这些马赛克柱最初是被放在哪里的呢?20世纪20年代,负责挖掘该遗址的英国考古学家查尔斯·伦纳德·伍利爵士认为,它们最初应该是被立在神庙门口的两侧或门廊;不过也有人认为,这些柱子很可能是从神庙内被夺出来,然后被堆在下面,准备掠走。但它们确切的原始安置地点,谁也不知。

        然而,我们知道的是,当时的苏美尔人已经相当擅于利用各种进口或本地的材料装饰神庙。其中,十分特别的材料是天然沥青。

        天然沥青,与我们熟知的用于铺路的沥青不同。它是由原油逐渐转移到地表而形成的天然产物。这种沥青历经长久的蒸发与氧化,已不含毒素。两河流域有丰富的天然沥青储备,其用途也十分广泛。常见的用途之一是当做建筑用砂浆。将其与碎秸秆、黏土和沙子混合,用于砌砖,搭建神庙、塔庙、宫殿或普通房屋。

        天然沥青还有很好的防水性能,可用于制作水池、浴室、水管、船只等;它还是胶合剂,可用于制作工艺品、修复破损容器、制作工具等;它还被用来制作印章、小雕塑和首饰。

        拥有如此广泛的用途,天然沥青在其他苏美尔文明遗存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就像另一件更为知名的、有马赛克装饰的盒子——乌尔军旗。

        战争与和平

        乌尔军旗与马赛克柱大体出于同一时期,但来源的地点不同。乌尔军旗出土于著名的乌尔王陵。乌尔王陵是20世纪20年代由伍利爵士发现的。它位于两河流域南部古老城邦——乌尔,因墓葬规模庞大、陪葬品极为丰富而被认为是皇家陵墓。

        乌尔军旗出土自王陵中规模最大的坟墓。该坟墓有四个房间,皆为石头结构。在众多金银宝石制成的随葬品中,乌尔军旗依然能脱颖而出、与众不同。因为其表面有着丰富的马赛克镶嵌图案,内涵丰富,且围绕它还有不少待解之谜。它被认为是王陵中所含信息量最大、最神秘的随葬品。

        它的外形是个盒子。之所以得名“军旗”,是因为伍利爵士发现它时,它处在一个男子的肩膀附近,像被扛着的“军旗”一般。尽管后来的研究并未给“军旗”之名找到任何事实依据,但这个名称还是沿用了下来。而它的真正功能和用途,依然无解。

        军旗不是一个规则的长方体。底座的矩形要比顶部的矩形宽,因此其侧面呈梯形。军旗有四个侧面,都有马赛克镶嵌图案。同时,每个侧面的图案都分为上中下三个区域。其中,作为画面主题的人物和动物由贝壳、红色石灰岩制成,图案背景则由蓝色青金石组成。它们都是通过天然沥青的粘合附在盒体表面。

        在军旗的两个大侧面中,分别是“战争”与“和平”的主题。战争面,下两层展现步兵及战车歼灭敌人的画面,顶层刻画敌军士兵被带到一位可能是国王的“大人物”面前;和平面中,下两层描绘一些人牵着动物、提着鱼或背着包裹,顶层是国王在举行宴会,随从和乐师参与其中。

        两侧的梯形马赛克画面上,则呈现着一些动物图案,似乎与某种仪式有关。

        乌尔军旗为人们展现了苏美尔文明的很多侧面,比如服装。在和平面的上两层,苏美尔人穿着带流苏的裙子,上半身赤裸。尤其是在上层左侧的国王,不仅人物比例大,而且穿着的裙子也更精致,裙身上可见多层花纹。这种裙子被称为苏美尔裙,或称卡乌拉凯斯(kaunakes)。这是一种由山羊皮或绵羊皮做成的半身裙,皮面朝里,毛面朝外。国王裙子上的花纹是羊毛被梳理成绺状的结果。苏美尔裙男女都可穿着,一般及膝,地位更高者的裙子会长及脚踝。花纹多少也能体现社会地位的高低。绺状效果越丰富,地位就越高。这种裙子后来也可由亚麻或羊毛纺织而成。

        军旗中还呈现了苏美尔人发明的四轮战车的样子。在战争面的上层和下层,分别有一辆和四辆驴拉四轮战车。专家们还根据车轮图片及乌尔王陵中的车轮遗存,分析当时苏美尔车轮的真实样貌,并试图重建。

        另外,军旗还展现了可能来自其他民族的进贡者画面。波兰华沙大学考古研究所的学者多洛塔·拉维卡(Dorota Ławecka)分析,和平面下层中,几个背着物品的进贡者,很可能从两河流域北方的山区或山麓而来。因为他们的服装、发型与苏美尔人不同,和他们长相类似的人所牵动物也不是两河冲积平原所产。

        此外,人们还能通过乌尔军旗,了解当时的音乐、军事以及对外贸易等情况。至于军旗的制作原因,有专家分析认为,苏美尔国王既是社会事务和宗教领袖,又是战争领袖。他沟通神明,代天治国。军旗的内容似乎就是通过不同侧面阐释国王的职责,并凸显自己的王者地位。

        乐器里的谜题

        乌尔王陵中还出土了数架里尔琴(Lyre)。这些琴的木质骨架已腐烂分解,只留下了空腔和金银宝石等装饰元素。伍利爵士在木质材料留下的空腔中注入加水搅拌后的液态熟石膏,待石膏固化后,琴的骨架和附件就可以一起挖掘保存下来。于是,我们才能见到后来被修复的里尔琴。其中,最华丽的当属出土于国王墓的牛头里尔琴。

        里尔琴是一种弦乐器,有一个带双臂和横木的共振音箱。琴弦从共振腔内延伸至横木上,用手指或拨片弹拨琴弦而发声。苏美尔王陵中的里尔琴有着醒目的装饰元素——牛头以及下面的镶嵌画。

        据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介绍,该琴的牛头是用金箔包裹的,胡须由青金石制成。在牛眼、鼻子和卷曲的胡须上,仍保有很多细节。这种装饰可能代表着国王的强大,也可能和苏美尔人的太阳神沙马什有关。

        镶嵌饰板是由贝壳贴合于天然沥青之上。共有四组画面,皆与动物有关。从上到下,第一层中,一个赤裸的英雄正与两只人面牛身的怪兽战斗;第二层中,两只站立的动物在为葬礼宴会呈上食物;第三层,一头坐着的驴正在弹奏牛头里尔琴,旁边还有一只熊在扶着琴,熊的脚下,似是一只狐狸,右手拿着叉铃(sistrum),左手放在可能是写着演奏乐谱或歌词的板子上;第四层,一个蝎子人和一个站立的动物,似乎在守卫着什么。

        这些高度拟人化的动物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学者们亦有争论。伍利爵士认为,这些画面代表着“一连串半神话的民间传说、歌曲或故事。它们深植于大众的想象之中,但不被正统宗教所承认”,所以在现存文献中没有相关记载。

        但也有学者反对这一说法,认为这些画面与阴间的宴会有关,反映了里尔琴在葬俗礼仪中的使用。基于这种观点,我们的确能发现一点奇特的现象:乌尔王陵中出土了多件里尔琴,而里尔琴上的镶嵌画中还刻画着动物弹奏里尔琴,可谓琴中有琴;在乌尔军旗中,也可在和平面的宴会场景中,见到有人在弹奏里尔琴。有人甚至把乌尔军旗也理解为乐器的音箱。只是,真正的答案还无人知道。

        尽管围绕着这些考古发掘遗存,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人类对自己历史的探索却永远不会停歇。

        透过这些或质朴、或精美的马赛克镶嵌制品,现代人得以直观感受到苏美尔人生活样貌的点滴侧面。在缺少文字资料的情况下,一块一块的马赛克,连同其他众多考古发现,一点一点拼接出现代人眼中的久远历史。

        也许下一次,我们再见到马赛克画时,脑中的思绪可以飞得更远,飞到遥远的两河,飞到五千年前的那个璀璨文明之中……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