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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2月16日 星期三

    吉狄马加:伟大的诗歌是人类意识和普遍意义的具体体现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2月16日   07 版)

        在现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下,写诗、诗人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话题。诗人在这样一个时代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如何写诗,如何以一个诗人存在,某种角度来说也是需要很好地讨论的。人类只要还存在,诗歌就不会消亡,这可以肯定。诗人的存在,诗人通过诗表达对现实世界的看法,当然是他个人的心灵感受,也是极为个人的东西,但是有一点是需要我们知道的,诗人首先是自然人,一旦进入了社会,进入了文化,或者说进入了一种更大的文明,那么诗人的个体写作,就会产生更多的意义。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诗人本身就是一种社会身份,他的写作一旦变成文字再进行传播,那么读者就会对他的作品,进行不同层面的解读,其作品的社会意义当然就会充分地显现出来。

        就我个人而言,有几个情况需要说明。作为一个古老民族的诗人,我当然是幸运的,这就如同许多欧洲诗人离他们的古希腊、古罗马文化传统,相比较于希腊诗人而言,就比较遥远。20世纪的希腊诗人塞弗利斯、埃利蒂斯、里佐斯等,他们所续接的希腊诗歌传统,就显得更自然、更容易或者说更便捷,其实我的幸运就在于我在精神上是与伟大的彝族史诗传统相承接的。很多朋友可能不太了解,实际上彝族是这个世界上,英雄史诗和创世史诗最多的民族之一。这其中就包括《阿细的先基》《查姆》《梅葛》《支嘎阿噜》等。据不完全统计,这样的英雄史诗和创世史诗有十余部。这在世界诗歌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诗歌传统,可以说我的全部写作都来自于我所熟悉的文化和这个强大的精神文化背景。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彝族文化开始了新的复兴,当然她任何时候都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黑人文化复兴运动,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创造实践上,都深刻地影响过我。美国的杜波依斯、兰斯顿·休斯、埃里森,另外就是当年在巴黎办黑人大学生杂志的桑戈尔和艾梅·塞泽尔等人的理论和写作,都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参照体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重新对自己古老的文化传统进行了新的梳理,并从多个方面树立了这种文化上的自信心。当然,我受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拉丁美洲文学对我的影响同样是刻骨铭心的,聂鲁达、帕斯、尼古拉斯·纪廉,也让我重新认识自己的文化和历史,可以说是打开了一扇巨大的门。

        当然续接这种史诗传统,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当下的生活是具体的、复杂的,我们每个人都不能生活在真空的环境,如何将这一传统与现实的写作有机地联系起来,这需要思考,同时还需要在具体的写作中找到最佳的方式,可以说很长时间我都在摸索之中。说到底,写作不仅仅是一个修辞和技术的问题,当然作为一个真正的诗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修辞和语言的重要性,其实这也是我在写作中一直不断思考的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近一两年我写的一些作品,比如说《吉勒布特组诗》、献给我父亲的《迟到的挽歌》,实际上都是在向这种史诗传统进行个人的回应,同时也是一种致敬。《迟到的晚歌》既是对父亲的悼诗,如果从更哲学和形而上的角度来讲,它也是我对人类最古老而永远还会持续下去的死亡的一种精神的纪录。作为一个诗人,如何在传统、现代性和当下的现场找到一个最佳的结合点,这是需要智慧的,还必须有创造性的发现,否则你就很难完成一个已经确定了标高的宿命般的任务。

        现在全世界所有的民族都在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我们如何走向明天和未来,其实都面临着同样的考验,那就是我们在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如何保留和传承好自己的历史以及文化,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不赞成欧洲启蒙运动所倡导的工具理性的主张,那样会让人失去很多人应该保留的东西,伟大的意大利诗人蒙塔莱说过这样的话:很多时候人类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是从总体上来看,并没有取得真正历史性的进步。当然他是从不同的角度去进行考评的。比如在今天,我们就已经发现在世界性的工业化以来,人类在自然生态、环境等方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说在今天我们更需要去关注这些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各种因素。诗人不能只待在象牙之塔,游离于现实之外,当然如何见证和书写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同样也是有责任和使命的诗人必须去考虑的,同时还要在自己的写作中付诸实践。

        最近我正在写两首长诗,其中一首刚刚写完,实际也是在对这些问题进行思考。诗人必须关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一些重大问题,当然你如何在诗歌中去表现,那完全是诗人自己的事儿。你可以从一个小点出发,切口也可以很小,但你必须要把你的真实感受呈现在诗歌中。当然也可以是一种更宏大的叙事,最重要的是你的作品,是不是真正的诗歌,而不是概念和口号。英国诗人塔德·休斯有一个说法我是很赞成的,他认为一个诗人的作品除了是最个人不折不扣的表达,同时它又能被更多的人所理解和阅读,那么这个诗人就是真正意义上伟大的诗人。一个诗人越伟大,他就应该有更多的心灵共鸣者,我以为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人类意识和普遍意义的具体体现。

        彝族人有一种古老的诗歌形式,彝语称为“克智”,其实它就是民间诗人之间相互的即兴说唱。在彝族聚居区的葬礼、婚礼以及其他聚会的场所,都能看到这种景象。这与古希腊的许多生活场景也有相同的地方。实际上,我想说的是我的诗歌也有即兴的成分,这也来源于我们民族诗歌中的另一种传统,这就是口头诗歌文化的传统。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这一点非常了不起,实际上它深刻地影响了我的许多诗歌表达的方式。有评论家问我:为什么你诗歌中的排比句很多? 而这些排比句所显示出来的灵气显然不是来源对于文本的继承。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今天完全可以告诉大家,口头文学传统对诗人的影响有时候或许是更直接的。“火焰的辩词”实际上就是对“克智”诗歌形式的另一种解释,我们彝族人传授智慧就在火塘边,彝族有一句谚语:生在火塘边,死在火堆上。这是说我们出生的时候在火塘边,我们死亡的那一天都会在大山里,在火堆上进入另一个世界,所以彝族对火、对太阳的崇拜都是一个意思。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们彝族人在聚会的时候,无论年龄大小,都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彝族人大多口才很好,很少有不太会讲话的人,这也可能与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有关系,倾听对我们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今天许多朋友的发言给了我许多启发,许多精妙深刻的观点可以说征服了我,还有许多建设性的意见会让我终生受用,感谢所有的朋友们!

        (本文系吉狄马加在其近期于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火焰上的辩词:吉狄马加诗文集》首发暨分享会上的发言,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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