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谈谈您最近在读的书?
邱华栋:最近,在读几本新翻译过来的美洲西班牙语小说,像《三只忧伤的老虎》《我们的土地》《毁灭者亚巴顿》《光明世纪》等,都是些很有意思、也有一定阅读难度的作品。还有一套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的《非洲文学批评史稿》上下册。拉美文学和非洲文学是我一直关注的,特别是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布克小说奖、龚古尔文学奖都颁给了非洲或有非洲背景的作家,因此,要多了解一些非洲文学。
您的枕边书有哪些?
邱华栋:枕边书不断在变化,我喜欢同时阅读好几本书,哪本书读得快就先读完哪一本。床头柜上总是放着二三十本书。纯粹的枕边书对于我并不存在。
不过,有一类书是我经常翻阅的,那就是书目类的图书,或者是一些关于书的书。比如,我18岁的时候读到漓江出版社版《现代主义代表作100种、现代小说佳作99种提要》,是英国作家安·伯吉斯参与编写的,这个作家写过小说《发条橙》,从此,我就喜欢上了阅读书目类书籍。再比如,法国人皮沃先生编写的《理想藏书》,最早由余中先翻译过来,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我翻了好多遍。前几年,余中先和女儿一起又增订了新版。我又翻阅了好几遍。最近,在翻阅《501位文学大师》《有生之年一定要读的1001本书》《东大教授世界文学讲义》(5册)等书,涉及到大量世界文学作品。我读这类书,潜意识里是一直在把中国文学放到世界文学的视域里进行比较和衡量,因为,中国文学也是世界文学的一部分。
16岁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7岁被保送武汉大学中文系,您的文学起点很高,是否与童年时期的阅读有关?
邱华栋:有关系呀! 我小学五年级就读了《红楼梦》。看不懂也读了,不过,我在初中的时候通过很多文学杂志,读了很多当代作家写当代生活的小说,这是我开始写作的最初动力。
大学时期就出版小说集《不要惊醒死者》和诗集《从火到水》,获得武大“纪念闻一多文学奖”“湖北省大学生科研成果创作”一等奖等。现在还写诗吗? 您最喜欢的诗人是谁?
邱华栋:一直在写,从1990年到现在我已出版了6本诗集,今年出版了诗集《编织蓝色星球的大海》,不过收录的都是旧作。我对诗歌心存敬畏,诗是语言中的黄金,是纯粹和高级的文学体裁。更多的时候我宁愿做一个诗歌的阅读者和爱好者。写出好诗太难了。就我个人的趣味,我喜欢埃利蒂斯、聂鲁达、帕斯、艾青等现代诗人的作品,宽阔、大气、清澈、丰富、阔朗。当然,我喜欢的诗人太多了,家里有四个书柜,装满了古今中外的诗人诗集,可能至少有三四千种。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您“文武双全”,既作诗文也习武术,并先后出版《刺客》《十侠》。您一定也喜欢武侠小说吧? 您觉得写好武侠小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邱华栋:我从初中开始,在业余体校练了几年武术,也迷过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但我知道,武侠小说在现代科技社会肯定是要衰落的。因为,那是冷兵器时代的传奇。我去年出版了武侠短篇小说集《十侠》,其实就是在梳理侠的精神在中国历史中的流变。我觉得徐皓峰是当代武侠文学的新发展。他更多地写到了近代中武师们的实战和技艺,而这才是现代体育精神之下的搏击精神体现。
多年前您曾出版《挑灯看剑》,所涉及的书籍与话题都是阅读热点,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等。以您的阅读分析,诺奖得主和他们的作品有没有共同的特点?
邱华栋:不可否认,诺贝尔文学奖是当今世界影响最大的文学奖。但他们的视线还是从欧洲来看世界的,有欧洲中心论的潜在心理在起作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获奖者变得全球化,很多边缘国家和地区的作家获奖。其实作家存在的价值就是其差异性和独特性,每个好作家都是独特的。
当然了,这些获奖作家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很勤奋,平均每人都有二三十种著作,都把文学创造和写出杰作作为一生追求的最高目标。近些年,我不怎么关注这个奖了。因为我喜欢的一些大作家,像是卡洛斯·富恩特斯、翁贝托·埃科、阿莫斯·奥兹接连去世,再也没机会获奖了,这个奖错过的大作家也有很多很多。
您对外国文学颇有研究,能否谈谈您最喜欢的外国文学作品有哪些?邱华栋:太多了。我曾出版过《亲近文学大师的七十二堂课》(4册),专门分析了近百个大作家。近年,这套书又以《作家中的作家》《文学课:大师创造的世界》《小说的世界地理》等书名,重新编排修订后再版,读者可以找来看看。
《小说家说小说家》刻画了王蒙、刘心武、贾平凹、莫言、余华、刘震云等30位当代小说家的文学肖像。写当代的作家,您会有什么顾虑吗? 既是朋友、同行,又是您的评论对象,您觉得这种关系是否更有助于深入了解他们的作品和内心世界? 写的时候是否有可能自动屏蔽掉缺点?
邱华栋:《小说家说小说家》是我今年出版的新书。我当了很多年的编辑,一直就在当代文学生产的现场,这些当代作家是我平时接触的师长、同行和朋友,所以,我写起他们来驾轻就熟,没有任何顾虑,相反,我还有向这些作家致敬的心态。要知道,小说家都是创造一个个独特世界的人,每个好作家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的艰难跋涉我是最能体会的。
您本人也是小说家,博览群书又阅人无数,高屋建瓴是否有助于您的创作?
邱华栋:随着年岁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加之不断的阅读,这非常有助于我的写作。也许我正在进入一生中能写出最好作品的时期,我得把握住这个阶段。
您有一篇文章《书越读越少》。能否具体谈谈您的理解?
邱华栋:我的意思是,随着大量的阅读,会建立一个阅读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之上的书会变少。就像是《史记》《论语》,千百年来有大量关于它们的解读、阐释、白话翻译等著作,一旦你的阅读水准建立,你就直接去阅读它们的原文,后来衍生出来的大量读物都可以不用看。这样的话,书是阅读越少了。
您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
邱华栋:现在,由于平时工作忙,我的阅读都是以碎片时间来进行的。把碎片时间利用好,就能获得一个完整的阅读结果。另外,读书也有方法,有的书精读,有的书泛读,有的书浏览,有的书买来暂时不读。这样一年下来,我好像能阅读一千种书。
您也是文坛有名的藏书家,现在藏书量多少? 有什么珍本? 是不是多数藏书后都有动人的故事?
邱华栋:我大约有三四万册书,放在超过40个书柜里。我不觉得我是藏书家,这些书都是我曾萌发兴趣翻读的书。也没有什么珍本,也没有什么藏书故事。不过,我专门搜集了《金瓶梅》和《红楼梦》的各种影印本和翻译本,对这两部明清小说杰作的印刷、传播很感兴趣,也和其他藏书家合写了《金瓶梅版本图鉴》和《红楼梦版本图说》这两本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一些读者很喜欢。
藏书的标准是什么? 您会定期清理藏书吗?
邱华栋:我藏书的标准,就是我自己感兴趣的书。而我感兴趣的书特别芜杂,也很难形容。比如,我最近买了一册《人体解剖与手术图谱》,是汉英法拉对照本。我在搬家的时候才整理书,书一般按照作者来摆放,这样就很容易找到要找的书。马未都曾经给我说过“百年无废纸”,这使得我很难扔掉任何一本书。所以,我常有一种欢喜,叫做“聚书的快乐”。
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阅读趣味愿意分享一下吗?
邱华栋: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打开书,闻一闻到手的书的味道。那可是千差万别啦! 真的,书香这个词可不是假的,书的味道也是各种各样的,无论是线装还是印刷体的书,总体说起来是一种香味。不信,各位也闻一闻? 这可能是我的不为人知的“阅读趣味”了。
如果您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您会选哪三本?
邱华栋:嗯,我想想,要是只带文学书的话,我觉得我得带上《诗经》《红楼梦》和《尤利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