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写写作家、诗人吴野老师。2019年初春,他从澳大利亚回国探亲,特地请了王德安、王慧骐和我四人在迈皋桥附近的一家茶社小聚,相谈甚欢。并约定明年再聚首。哪想到2020年初,一场新冠疫情全球流行,至今仍在肆虐,关山阻隔,无以相见,只能在微信朋友圈里,偶闻音讯。
与吴野老师相识很早。1979年原《南京文艺》改刊《青春》,我们就相识了,那时他是该刊的诗歌兼散文编辑,几年后荣升副主编。我那时受聘该刊的室外编辑,常有见面的机会,其实再早在十多年前,我就频频在报章上闻其“诗声”,但恨不识其人,空怀一腔敬佩之情。
吴野老师确有写诗的天赋,且以“快手”(构思快、出手快)“倚马可待”驰名诗坛。听一位老诗人讲过一个他写诗的故事。有一年《江苏工人报》策划了一个专版,其中有一个专题是一位版画家将毛泽东各个革命历史时期的丰功伟绩刻了12幅木刻版画。发排那天,主编觉得用文字表述这12幅版画不如给每幅版画配一首诗,来得更形象生动。主意一定,报社立即请来南京几位颇有名气的诗人赶来急就。大家看了版画,一个个摇头,觉得时间太紧,很难写。这时吴野眨巴眨巴眼睛(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在频频眨眼之间一个个点子就想出来了)自告奋勇地全部揽下,大家心里都为他捏把汗,担心他在那么短的几小时,一下子要写出12首,且首首不能重复,真的很困难。
那天晚上,吴野不知躲到哪个编辑部房间写诗,已是深夜一点了,还不见他将诗稿送来,值班总编辑焦急万分,眼看着报纸开印在即,总不能开“天窗”啊。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相顾期盼中,吴野拿着他写好的诗悠闲地来了。大家围上去一看,夜深人静的编辑部顿时惊涛拍岸,地动山摇,赞不绝口,无人不佩服。吴野写的这12首诗,每首十行(四四二节),立意新、角度新,没有一句重复。总编当即拍板一字不改就编辑上版。
“没有金刚钻怎揽瓷器活”,那以后吴野“倚马可待”的诗名大震,诗人圈无人不知。其实吴野自己对写诗是有底气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写的工业诗就颇具影响力。
以后,报社慧眼识珠,立即将吴野从南京南化公司第二中学调任《江苏工人报》工作,几年后吴野又到《新华日报》城市组主持工作,再后来就到了《青春》。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像水落进水里,一滴水搭乘着一条河流淌,全身心地融入培养文学新人和他自己热衷的文学创作中去。我和他的交往也逐渐多起来。
2015年我撰写《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南京工人诗人群》一文时,列出的南京五位写工业题材的诗人中,吴野就是其中佼佼者之一(另几位是朱光第、王德安、叶庆瑞、蔡之湘)。那段日子,当我梳理吴野老师的创作成就时,他的代表作一一映入眼帘:长篇抒情诗《孙中山》《南京颂》,长篇小说《秦淮恨》,文学理论集《作家之门》,报告文学集《画家萧平传》等等,没有一部不叫好。每一部都引起文坛的轰动效应,特别是他的两部长诗,震惊文学圈。他的不少作品还多次获南京市委“五个一”工程奖,并被国外报刊转载和选编入中学教材。我最心仪的是他后来出版的自传体报告文学《国府路上的吴家老宅》。这本传记文学不仅记叙了作者祖居南京老宅的起源及跌宕起伏的历史变迁,还详述了吴家人繁衍的历史脉络、曲折丰富的社会经历,以及对新中国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更多的是记叙作者走向文学创作之路的人生轨迹。
当我写完工人诗人群拙作,送请王德安老师并转吴野老师指正,吴野从万里外的澳大利亚发来短信,他在微信中说:
廷华文友:你好! 在地球这边,同样,浮躁占据了主席台,诗歌没有席位,没有话筒,缺乏诗的审美兴趣。你真真切切的感情,实实在在评述,再现了那个年代,那个另一种青春情态。文中,我那几个诗兄弟的肖像画惟妙惟肖。你居然能将各人的作品完整收集,不容易,很下功夫。对我也有慰勉,高山流水,知音情深,向你表示谢意,也向你表示敬意。你比我们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祝你创作丰收!
吴野2017.9.16
读着吴野老师的复信,往年和他相处的情景一一浮现,心潮起伏。
生命的弦,让我一直在关注着这位江苏文坛著名的作家、诗人。2021年南京市工人文化宫成立70周年,拟编一套丛书(诗歌、征文、书画摄影),反映南京工人的创作实力,聊以纪念。其中的一本专辑是选编南京工人创作的工业题材的诗歌。我和执行主编王德安老师先拉出了南京工人诗人的骨干名单,逐个联系落实。
我想起吴野老师1965年11月参加北京召开的“全国青年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时,时年24岁的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赴京前夕,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一首《明朝上北京》的诗。后来这首诗选入新中国成立的《江苏30年诗选》中。我提出了这一条目。王德安老师毕竟是老诗人,凭他惊人的记忆力对我说,吴野1964或1965年在江苏《雨花》发表过一首《化肥工人致煤炭工人》的诗,诗的背景是南化公司的吴野致徐州贾汪煤矿的诗人孙友田(全国著名煤矿诗人),他们都曾一同参加这个盛会,选这首诗更有代表性。
那几天我跑了市里几家图书馆,翻阅早年出刊的《雨花》杂志,一本接一本,一页连一页,终于在1964年的第5期《雨花》上找到了这首诗。诗写得确实好:
你的手 抚摸着深邃的地心,采集那蕴藏热与火的块块乌金;我把手 伸向地表和云层,
用长江浪 也用大气制造肥田粉。贾汪煤 在我们这里是最受欢迎的客人,
就像劲头十足的矿工 满身热
气腾腾!
我们的化肥顺风飞遍全国,
到哪里 就打开哪里谷仓的大门!——你挖掘的是工业的粮食,——我制造的是农业的营养品。每当火车载煤来 我想起你火热的劳动,
每当轮船运肥去 你该闻见粮食的芳馨!
如果说:祖国是一架威力强大的机器,
那我们是两颗扣得牢牢的齿轮!你的岗位是巷道 我成年守着水泵,
我们都在向祖国奉献忠诚!你爱谈煤 我爱谈化肥,
骄傲地夸耀:这就是我们闪光的青春!
立在水洗塔下 我听见矿山礼炮,站在厂门口 我望见你旋转的天轮;
你咚咚震响大地的炮声是祝捷的战鼓,
我呜呜欢唱的汽笛是军号吹红了九天云!
如果说我的汽笛你的炮声在遥相呼应,
这是我们心里交流着的冲天豪情。如果说我的汽笛你的炮声在纵情欢唱,
第一支凯歌 献给她:北京!北京! ……
几十年后,读这样的诗仍能让人心中涌起一种自豪、一种骄傲。我立即将诗拍下来,发给王德安老
师。王老师立即回复,就是这首最好。据说,当年孙友田看了这首诗,举起橄榄枝,立即回应了一首《煤矿工人致化肥工人》,发在下一期的《雨花》上,遂成江苏诗坛一段佳话。
这几年身居国外的吴野老师(他们夫妻俩居住儿子儿媳处)除了在“南京青春文学院”群里,和文朋诗友微信聊天,晒新作、发图片,还一直关注着《扬子晚报》上的《诗风周刊》,时有新作见报。他在用这一方式,告诉文友们,他还念着祖国,还想着朋友们,虽居海外,却近在咫尺。一次在内蒙古草原旅游的王德安老师,得知吴野在《诗风周刊》又发一首新诗,发微信给我,要我赶紧去买一份某天的《扬子晚报》,说上面有吴野的新诗。我到报亭时,报摊主人说报纸已过了好几天,但却挺热心,他从早几天的旧报中侥幸找出了一份。我就立即在报亭摊开报纸拍下吴野的这首诗,先用微信发给王德安,让他放心,所托事情已办妥。
前些时,我又看到吴野老师在该报发的一首《慢慢地老》的诗,末几行写的特有感情:仰看星汉,俯听松涛,/ 生命之爱何止于道德意义的崇高! /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在太阳月亮的美丽下面找一块靠垫:/ 中国梦,把晚年倚靠。
诗写出了越过80岁吴野的晚年心境,伟大的祖国始终在他的心中,不管他身居哪里。吴野老师,我盼望着,疫情过后,彩霞满天,我们再聚首钟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