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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8月25日 星期三

    梅利霍沃的园丁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8月25日   12 版)

        契诃夫在梅利霍沃,1897年

        契诃夫卧室内的小书桌

        海海鸥鸥小小屋屋前前的的玫玫瑰瑰,,22002200年年

        梅利霍沃的海鸥小屋是俄国现代戏剧的“小小摇篮”

        在梅利霍沃,在俄罗斯的乡间,契诃夫看到了犹如救世主一样的真理。对于个体的自我拯救而言,唯有躬耕自己的土地,诚实地劳动并创造,和虚情假意的生活断绝关系,懂得珍惜和体验每一个美好的当下。

        梅利霍沃

        1889年的萨哈林岛之行是契诃夫一生中的重要节点。在此之后,他的整个文学观和世界观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段旅行让契诃夫见证了无数被虐待致死的囚徒,见证了像牲口一样活着的人,近距离地体验了贫穷、苦难和死亡。他从冰冷的镣铐中,从苦役犯被驱赶和流放的几万俄里的路途中,感同身受沙皇俄国的严酷专政。

        从年少起就负担了养家重担的契诃夫,一直筹划买一处属于自己的房产,过上不用交租的安稳生活。他曾对兄弟说:“我们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角落,这是多大的遗憾!”这个愿望终于在1892年得以实现,他拥有了自己的家园,也就是后来写作《海鸥》的摇篮:永远的梅利霍沃。

        有一天,报纸上刊出一则庄园出售的消息,庄园的主人是画家尼·巴·索罗赫京。于是契诃夫让妹妹玛丽雅和弟弟米哈伊尔前去探察庄园并商讨购买事宜。姐弟俩在隆冬时节坐着雪橇走了十三俄里,终于到达了谢尔普霍夫县这座庄园的所在——梅利霍沃村。姐弟俩兴奋地回家报告说,梅利霍沃的这座庄园

        值得买下来。但是购买庄园的钱从哪里来呢?庄园的售价是13000卢布,其中4000卢布要付现金,剩下的要在十年内分期付给卖家。契诃夫决定买下这座庄园。尽管买房的首款由预支的稿酬支付,但之后的许多年里,契诃夫一直被这笔巨大的银行债务所缠绕。

        即便如此,搬到梅利霍沃之后的契诃夫心情特别愉快,少有人能理解他此刻内心的快乐,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土地、花园和树林,他的心中注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喜悦感。这是一片拥有两百多俄亩的土地,包括房屋、森林、农田和草地。主屋里有一间开着三扇大窗户的大书房,从此他可以在此享受阳光、观望花园、创作小说。所有这一切让契诃夫感到别无所求。

        他在小说《在流放中》(1892年)中描写了乡村的黎明:“天已经亮起来,驳船、水上的河柳丛和浪花都现出清清楚楚的轮廓。要是回头看,那边是黏土的高坡,坡底下有一间房顶用深棕色麦秆铺成的小屋;高一点的地方,村子里的农舍挤在一块儿。公鸡已经在村子里喔喔地啼起来了。”他在小说《恐惧》(1892年)中这样描写清晨:“在异常清澈的空气里,每片树叶和每颗露珠都清楚地现出它们的轮廓,似乎半睡半醒,在沉静中向我微笑。我走过那些绿色长椅,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出戏里的话:月光在这儿的长椅上睡得多么酣畅!”这恐怕就是契诃夫对于梅利霍沃的最初印象吧。

        1892年,契诃夫一家从原来租住的地方搬到梅利霍沃庄园。梅利霍沃位于莫斯科南部约七十五公里的乡间,需要从莫斯科坐两三个小时的火车,然后穿过树林和村庄,再走十几公里的小路,才能到达。玛丽雅回忆他们刚刚到梅利霍沃的时候,展现在契诃夫一家眼前的是一片败落的景象。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建在一片荒芜的林地上,此情此景令家人顿感失望。但是契诃夫无比喜欢白雪覆盖着的梅利霍沃。为了纪念这一刻,全家人兴高采烈地在

        门廊前拍了一张照片。

        在最艰难的环境里生活,家庭关系变得更加重要。家庭成员之间必须协同合作,才能够应对许多突如其来的危险和困难。他们需要和其他村民一样,适应真正的俄罗斯乡村生活。他们需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干农活,和村民拉家常。契诃夫还要为村民问诊治病。

        回归俄罗斯乡村生活的那一刻,契诃夫才真正体会到了农民在俄罗斯乡村生存的艰难,也发现了存在于俄罗斯民间的那种坚韧的、生生不息的力量。为农民看过病之后,契诃夫常常和他们围坐在低矮的桌子边,一起吃腌咸菜和黑面包,一边攀谈着,听他们讲故事,然后掏出笔记本,记下令他印象深刻的故事。在这段时间,父亲依然每天虔诚地做祷告。在契诃夫眼里,每一个像父亲一样虔诚的农民依然挣扎于生活的困境中。

        人如何才能获得拯救?写于1894年的小说《洛希尔的提琴》是一个关于悲伤和觉悟的故事。棺材匠一生精打细算。当妻子离世之后,契诃夫特意安排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妻子曾经提到的河畔与柳树。这一刻,精于算计的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把握生活曾经给予过他的欢乐和幸福。在大自然中,他突然明白真正的悲哀在于自己总是想抓住那些并不重要的东西,而忽略了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感受每一天生活的快乐与惊喜。在梅利霍沃生活的这段时期,契诃夫意识到真正的拯救并不来自宗教的教义,也不是莫斯科那些自由派空谈的主义。在梅利霍沃,在俄罗斯的乡间,契诃夫看到了犹如救世主一样的真理。对于个体的自我拯救而言,唯有躬耕自己的土地,诚实地劳动并创造,和虚情假意的生活断绝关系,懂得珍惜和体验每一个美好的当下。

        大自然

        因为房子年久失修,契诃夫带领全家一起修缮房屋。全家人日出即起,十二点吃午饭,晚上十点各自就寝。契诃夫本人总是不到四点就起床,喝完咖啡便到花园里去。他亲自清扫院子,铲除积雪,收拾庭院,修理道路,耕种土地,开辟果园,开挖池塘,一点一点地建设起了梅利霍沃的家园。全家人一起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番,糊上新的壁纸,整修房间的地板,里里外外都装饰一新。

        契诃夫对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春天来的时候,他忙于鳞茎植物和三叶草的种植,还从附近农民那里买来了刚孵出的小鸡和小鹅。契诃夫曾设想在梅利霍沃建一个养蜂场,这样就可以在春天放养蜜蜂。他常说自己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乌克兰人的本性。他还在梅利霍沃打了一口井,拆掉机械压水机,安上一根老式的咯吱咯吱响的压水吊杆。

        大自然总是孤独心灵的栖身之所。在小说《阿莉阿德娜》(1895年)中,契诃夫描写了令人沉醉的花园和菜园。那令人沉醉的花园和菜园就是他在梅利霍沃的作品:

        一个古老的大花园,一些悦目的花圃,一个养蜂场,一个菜园,下面是一条河,岸边是枝叶繁茂的柳林,每逢柳枝上披着大颗露珠,它的颜色就有点发暗,仿佛变成灰色了。河对岸是一片草场,过了草场是一个高冈,那上面长着一片可怕的黑松林。树林里的松乳菇多得数不清,树林深处生活着一些驼鹿。即使我死掉,装在棺材里,我好像也会梦见那些阳光耀眼的清晨,或者那些美妙的春季傍晚,在那种时候,夜莺和长脚秧鸡在花园里和花园外啼鸣,村子里传来手风琴的声音,家里有人在弹钢琴,河水哗哗响,一句话,像这样的音乐声弄得人又想哭,又想大声唱歌。

        契诃夫的卧室靠窗处有个写字台,那是作家熬夜写作的见证。这位新来的“地主”经常异想天开。靠着窗户的左屋角立着一根长长的鱼竿,契诃夫曾经幻想在卧室的窗外

        挖个鱼塘,好把鱼竿从窗户里伸出去钓鱼。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带人在屋后挖了一个大池塘,还在里面放养了许多鱼苗。但事实上,有没有收获不重要,他只是享受垂钓的过程。他曾对友人说:“对一个真正的渔夫而言,钓不钓得到鱼,钓到大鱼还是小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垂钓中无限的意趣。”不仅如此,他还痴迷于在春天看着窗外的橡树长出第一片叶子,又看着它在秋天凋零;他在那盛开的菊花和紫菀中聆听秋天的脚步,运思一个又一个人生的故事。

        搬入梅利霍沃的契诃夫每天会花很多时间在花园散步,他对于花园的精心完全不亚于父亲对孩子的用心。契诃夫负责花园的规划和树木花卉的种植。父亲巴维尔也从早忙到晚,协助儿子整理院子,清扫花园的小路。菜园由玛丽雅和米哈伊尔照看,从契诃夫书房的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见这片菜园。契诃夫还特意买了一口钟,把它固定在庄园

        中央的一根高高的柱子上。他安排工人每到中午十二点就准时敲钟,方圆几俄里内的人都会听到钟声。这时大家会停下手中的活,坐下来准备吃午饭。每当这时,契诃夫的母亲就会说:“我的安托沙饿了。”接着母亲和妹妹就把食物摆放到餐桌上。午饭后,契诃夫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工作。到了夜晚,梅利霍沃静谧如谜,只有夜莺在歌唱,每个人都能听见父亲低声祷告和吟唱。

        书房、菜园和父亲的诵经台,这是契诃夫家中最重要的三个精神空间。诵经台联系着古老的信仰,菜园是自然和日常,在书房写作是超越性的精神活动。对创作中的契诃夫而言,看到妹妹弯腰在菜园里劳作,温柔地侍弄蔬菜和瓜果的幼苗,用她纤细的手指拔除杂草,那挥汗如雨的神圣景象一定不亚于神前的祷告。每当他看着从无到有、欣欣向荣的菜地和花园,闻到阳光把泥土和花草的气息送入书房,看到流云从蔚蓝的天际飘过,或者是夜莺来到他的樱桃园不住地啼唱——他脑海中的场景和人物就扑面而来。梅利霍沃因为有了人而恢复了活力,荒芜的田地和花园在全家辛勤的劳作中初具规模,生机盎然。

        早在写《黑修士》(1894年)之前,契诃夫就表示城市让他厌倦了,他将愉快地回归农村。与大自然朝夕相处让契诃夫倍感愉悦与安慰,这段时期的作品洋溢着来自大自然与田园的美。1892年至1899年,在这个远离尘嚣、简朴宁静、充满诗意的地方,契诃夫总共写出了42部作品。《第六病室》《黑修士》《海鸥》《套中人》等小说,都是在梅利霍沃完成的。

        玫瑰

        契诃夫一生热爱自然,喜欢园艺,钟情花卉。他在梅利霍沃种植了大量冷杉和松树,建起了围绕房

        屋的果园、菜地和花园。他最钟爱玫瑰,在梅利霍沃和后来的雅尔塔别墅,都曾亲手栽种过不同品种的玫瑰。每年7月,他会亲自为这些玫瑰修理和接枝。秋霜之后,他还要操心如何照顾这些疲惫的玫瑰安然过冬。每当有女士到此访问,契诃夫会为她们亲自挑选并剪下一枝玫瑰。不过“嗜花如命”的契诃夫不舍得剪下刚刚盛开的花枝。他总是挑选那些开得最成熟的花,所以往往等不到第二天,这些剪下的玫瑰就谢了。

        梅利霍沃让契诃夫感到精神上的富裕和满足。入住梅利霍沃之后,他得以远离繁杂的城市生活。广阔的田野,地平线上深蓝色的林带,映照在收割过的庄稼地上的血红色晚霞,呈现一派纯粹俄罗斯的田园风光。林深菁密,万物深静,麋鹿成群……这也是契诃夫钟爱的生活,而现在这一切都属于他。过路的白云曾经一动不动地停在花园的树梢上,大自然日夜向他述说着永

        恒的安宁。契诃夫在小说《套中人》(1898年)中描述的“人在月夜见到广阔的村街和村里的茅屋、干草垛、睡熟的杨柳,心里就会变得安静”,这是他的真实体验。

        契诃夫总是大清早就起床。他没事就徜徉在花园里,观察各种草木和小鸟。日久天长,逐渐养成一种习惯,他可以边像一个园丁那样收拾花园,边和人交谈,或是在垂钓中构思自己的小说。契诃夫的生活很有规律,正午吃饭,晚上十点准时就寝。劳动者的梦总是格外香甜!每当夜幕降临,他就会感到星星从零散的碎云中钻出来,静静地望着大地,而大地上也不再会有人做坏事。

        达维多夫修道院就在梅利霍沃的不远处,有时候契诃夫也会散步到那里。修道院附近有一座公园,那是契诃夫兄弟经常去游玩的地方,他们在那里还留下过快乐的合影。契诃夫沉醉于闪光的露珠,草间甲虫的鸣叫声,以及被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空映照下的乡村。他还种下了上百株郁金香、风信子、百合花和鸢尾花。很少有人像契诃夫那样爱花和了解花。每当有客人光临的时候,他常常带着自豪感指点春日和风中盛开的每一丛玫瑰、郁金香以及苹果花。经过这位勤劳园丁的改造,梅利霍沃焕然一新。

        海鸥小屋

        为了在创作时不被打扰,契诃夫在1894年为自己建起一座专供写作的小屋。这间小巧玲珑的木屋坐落在花园深处,只有一间书房和一间小卧室,小屋被漆成浅蓝色,楼梯和门是红色的。小屋周围是浆果丛和小玫瑰花园,有一条小路通向苹果园。在春天苹果花和樱花盛开的时候,那里犹如一个童话世界。正是在这间小木屋里,契诃夫写出了《海鸥》。如今,小木屋入口的外墙上挂着一块白色大理石板,上面

        镌刻着一行字:“我写成《海鸥》的屋子。”梅利霍沃的小木屋,既是契诃夫的“精神熔炉”,又是俄国现代戏剧的“小小摇篮”。

        虽然乡村生活有诸多不便,卫

        生设施也不能与莫斯科同日而语,但是每当坐在有着三扇大窗子的书房里,契诃夫就感到神清气爽。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说,阳光好的时候会刺痛眼睛,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白天突然变得很长,心情也很安宁。3月的梅利霍沃还有积雪,契诃夫每天要去花园四五次,把雪铲到水塘,然后看着屋顶上的雪渐渐融化,这时候就能在花园里闻到春天的气息了。契诃夫说,梅利霍沃的春天让人想到天堂。

        在梅利霍沃生活的这段时光,契诃夫喜欢在屋里听着附近树林里夜莺的歌唱,习惯坐着三套马车深夜出诊回家,惊异于月光为他送来的那一个个奇妙的灵感。他沉醉于坐在草垛上浮想联翩,就好像“躺在裸体女人的怀抱里”(致什格洛夫,1894年7月5日,梅利霍沃)。他甚至幻想着如果结婚,他也将继续住在农村。

        契诃夫在质朴生活中的发现,和19世纪初那些被流放的俄罗斯贵族在农民的生活中发现了上帝是一样的。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农民中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根源与教育的缺失有关。于是他开始酝酿在乡村捐赠建立学校,并为之不懈地努力写作。他所要挤走的“农奴的血液”,其实是一种自我的净化:挤走奴性的血液,留下那些质朴的、自然的、善良的血液。

        搬到梅利霍沃的第二年,契诃夫就忙于救治当地的病人。每天都有病人在家中等候问诊,特别是霍乱蔓延期间,契诃夫义务投入了防疫工作,这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他的创作也不得不被迫停顿下来。那年9月,在给大哥亚历山大的信中,契诃夫写道:“早晨。接待病人。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看了686名。寒冷,潮湿,囊空如洗。”

        他对植物有着天然的好感,为了给村民治病,契诃夫还在院子后面种植了许多草药,梅利霍沃的庄园至今还留有当年种植的草药。契诃夫学过拉丁语,可以翻阅并研究欧洲古老的草药学文献,那里有来自古人的智慧。契诃夫的药圃中有车前草、马鞭草、蓖麻、艾草、风茄、蒲公英以及林地水苏等。车前草在古代欧洲被誉为“百草之母”,那是一种生长在路边的宽叶草,越是被践踏越是生机勃勃,它的叶子可以收敛伤口和止血。风茄是一种古老的草药,可以用作手术时的温和麻药。林地水苏可以用来治疗割伤和溃疡。博学宽厚的契诃夫医生深受村民的爱戴。

        契诃夫的玫瑰园

        1897年3月21日,契诃夫突然出现了肺部大出血,医生诊断为肺尖病变,大面积肺结核,这是契诃夫一直害怕的结果,也是试图逃避的结果,而现在病情的严重程度已经不容他再逃避了。契诃夫的肺部已经损坏,这意味着他对自己的健康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他在奥斯特罗乌莫夫医院住院治疗两周。许多人都去探望他,其中包括托尔斯泰。

        出院后的契诃夫于4月11日回到了梅利霍沃。他还没有顾得上休息,就跑去园子里察看他心爱的花草。事实上,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

        并没有得到非常充分的休息,因为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探望。每个人都被要求不要长时间谈话,可是他们接二连三地提着问题,契诃夫又耐心地一一给予回答。回到

        梅利霍沃之后,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修剪玫瑰。他在4月17日的信中写道:“我什么事情也不做,用大麻籽喂麻雀,每天都修剪一株玫瑰,经过我修剪之后,开得繁花似锦,家务事我是不干的。”不过,契诃夫也遇到过一件奇怪的事。他种下的几个品种的玫瑰,最后都开出了白色的花朵。他不解地问玛丽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玛丽雅回答道:“亲爱的安东,因为你有一颗如此纯净和仁慈的心呀!”

        第二年,契诃夫在南方疗养期间,依然牵挂着梅利霍沃的花园,特别是他的玫瑰。他在写给玛丽雅的信中说自己不时梦见回到梅利霍沃。他急切地询问玛丽雅冰雪是否已经融化,同时告诉她应该如何管理花园:

        在我回来之前,请不要修剪玫瑰,你只需要把冬天枯死或生病的枝子剪掉就行了,但是切记,一些枯枝有时也会重新发芽的。你应当给每一棵果树刷上石灰浆,在樱桃树根部施上底肥……

        契诃夫自1892年3月搬入梅利霍沃,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好的年华,写出了最精彩的一批作品。因为健康的原因,医生建议患有肺结核的契诃夫移居南方的克里米亚。他在梅利霍沃生活了七年,一直到父亲因为肠梗阻去世。父亲走后,母亲并不想一个人留在乡村,她一个人时常感到孤独和害怕。无论如何,全家生活在一起是最好的办法。

        1899年,梅利霍沃庄园出让给一位名叫斯图亚特的俄国贵族。这位贵族后来在“十月革命”后被处决,庄园充公,先后用作孤儿院、集体农庄的仓库和牲口棚。庄园里的建筑几乎全部被毁,仅有写作《海鸥》的那间小屋奇迹般地幸存下来。再后来,梅利霍沃庄园因历经战乱逐渐破败。梅利霍沃庄园保护区于1940年开始纳入政府计划,但是这项修缮和建设契诃夫纪念馆的计划又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而被迫停止。1958年,苏联政府决定重修庄园,建立契诃夫纪念馆。1960年,契诃夫百年诞辰时,整修一新的梅利霍沃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

        如今,庄园内的建筑均是在1940年设立博物馆时根据契诃夫妹妹和侄子保存的设计图与照片依原样修复的,展品也大多是契诃夫家人捐出的实物。2016年,梅利霍沃庄园获得中央联邦管区文化艺术事业奖,2015年、2017年、2019年获得“俄罗斯世界”资助基金,2020年获得俄罗斯文化艺术工程基金。

        直到今天,梅利霍沃的小木屋外,依然保留着契诃夫的玫瑰园,园内栽有各色玫瑰。它们有各种美妙的名字:“月亮女神”“特拉维塔”“摩纳哥公主”“维克托·瓦尔兰德”“爱弗的玫瑰”“布拉邦公爵夫人”“蒙扎美人”“金星”“莱恩尼”“维苏威火山”“克罗莉丝”“瑟芬娜·德鲁安”……它们在晒热的空气里氤氲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本文摘自在《契诃夫的玫瑰》,顾春芳著,译林出版社2021年8月第一版,定价:118.00元)

        (本版文字由燕婵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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