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年初开始,新冠肺炎病毒肆虐,出不了门,就在家照顾老人,同时完成了这部小说《风雷顶》。作品是写抗战期间胶东孩子生活的,材料来源于父亲。写这部小说的想法由来已久,经常听父亲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也读了一些描写抗日战争的儿童小说,总觉得自己可以去写些东西,但迟迟下不了决心动笔。父亲一天天老了,九十多岁了,听不清看不清了,他和老母亲都逐渐离不开人,我退休后就搬过去住在一起照顾他们。写小说的想法就又冒出来,于是每天请老父亲讲一点,用手机录下来,积累了三十多个小时的录音资料。老父亲的记忆力非常好,对于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讲来,如数家珍。我们这一代是距离经历过战争那一代最近的,我们和那一代人血脉相连,我们很多的记忆和生活痕迹与他们的互相重合、密不可分。疫情期间,我把这个小说写完了,也算了却了多年的愿望。
这是写80年前的乡村,写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里胶东农村的生活,写战争里的孩子和孩子眼里心里的战争,对我的写作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是一次挑战。首先要保证内容的真实,要给读者特别是孩子准确地讲一段历史,讲一个孩子的亲历和老年后的记忆。父亲的叙述基本保证了细节的可靠,但这是不是历史呢?毕竟是非常个人化的东西,难免受到年龄、活动范围和认知能力的局限,有可能出现误差。于是,我搜集查阅了大量资料,对胶东抗日根据地的发展脉络,对它在我党领导的抗战中的作用和价值,它的政治军事、重大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以及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情况进行了研究。我对父亲叙述的重要细节和涉及的事件、人物、地点、年代反复进行核对,去重要的地方实地踏勘,听熟悉情况的人讲述,梳理弄清史料中语焉不详的地方。对于父亲讲述中提到的风物习俗,那些植物、农作物,鸟类和其他动物,我也都查证资料,一一核对。通过这些功课,保证笔下所呈现的历史和细节准确无误。
这又是一部文学作品,不是一个单纯的回忆录,要用故事、人物、细节等文学的要素支撑去作品。要处理好虚构与非虚构的关系,这二者之间应该互为表里,互相依托。就好比建一座大厦,基础栋梁和一砖一瓦都必须是真材实料,这样的建筑才坚固。而好的故事和人物细节是门窗和彩饰,吸引人驻足细看,凭窗观览。观之不足,便登堂入室,去寻幽探胜,最终发现这是一座美好的建筑。真实的材料依然可以构建好的故事,关键是作者如何讲述。虚构的部分不能以牺牲真实为代价,必须符合人物性格和事件走向的逻辑,为真实的线索服务,去构筑更加饱满可信的真实。因此对于故事的选择,材料的取舍,人物的设定和性格的推敲塑造,整个作品内部关系的勾连,都要有缜密的思考和周到的设计。
语言是文学作品成功的关键因素,语言不仅仅是形式,往往就是内容本身。我把很大的精力用在语言的打磨上,只有语言感觉对了,这个故事才立得住,才能使细节闪光,使故事和人物出彩。如何使语言明白晓畅,具有胶东独特的乡土气息,符合那个时代人物的身份特征,与细节互为映照互为枝叶,又能被孩子们接受,是我特别加以考量的。我努力把乡土语言书面化、规范化,争取俗中见雅,雅俗互补,密实规整,又在节奏上符合孩子的阅读习惯,力争使整个作品呈现出一种毛茸茸的触摸感。
我的年纪逐渐增大,已经不是写作的黄金年龄了,但我还是要努力,争取写得好一点。我要多读一些书,读经典,这对自己是一个补课。我很羡慕现在的年轻作家,他们的文学功底很深厚,很多人是科班出身,系统地进行了学习。我则没有。为了写作这部小说,我读了些与战争有关的作品。描写革命战争的红色经典从小就读,耳熟能详,深入我们的记忆,又读了《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西线无战事》等国外的经典。我还无法证明这些国外的经典对我的这次写作有没有直接的帮助,但使我知道了文学能达到的高度,文学反映战争和生活能够多么广阔,对人性的开掘能有多么深。同时也使我认识到,我们父辈所经历和参与的战争,他们那个时候的生活,甚至更加惊心动魄,更加闪耀着精神的力量和人性的光辉,我们民族的坚韧性不比任何一个民族逊色,值得我们去开掘表现。
这部小说我一共写了八稿,从2020年1月16日动笔,初稿2月8日写完,定稿完成于9月2日。修改的过程中,越改越觉得分量重,越觉得有话说,老父亲还不断提供新材料,于是很自然地就改起来。其实写作就是不断地把各种零件更精确地配置到作品里去,叫手下的这台机器更端庄精致,运行得更有力量。
这是我退休后写的第四部儿童长篇小说,我还会继续写一些。我慢慢地写,写作应该要有敬畏心,只有敬畏,才能精益求精,才能去追逐更高的目标。我清楚我的状态和年龄,我希望能走得远,不需要走得快。我会努力。
《风雷顶》,刘海栖/著,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2021年5月第一版,3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