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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7月28日 星期三

    为电视剧《觉醒年代》“写背景”

    马龙闪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7月28日   13 版)

        当我写完《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史纲》这部书稿的最后一行文字,正要搁笔喘口气的时候,刚好《觉醒年代》42集大型电视剧第二波热播。我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进去,一集没落下,甚至连一个镜头也舍不得错过,看完了这部电视剧。

        我的感受之强烈,我从中得到感悟之深邃,恐怕是普通观众所难以比拟的,因为我刚刚杀青的书稿是《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史纲》。这部电视剧所描写的人物和事件,我太熟悉、太亲切不过了。电视剧中的几个主要人物,他们的言论行动,好像都是经过我亲手爬梳翻检过似的;他们言行的动因,仿佛都是经过我夜不成寐,反复思索过的。我刚刚写完的、考究过的这些俄国人物和事件,仿佛在时空变换的场景中,通过中 国的更为熟悉的面孔和身影,以更加清晰而完整的影像,又折射着,在我面前浮现了出来。我完全没想到,我刚刚杀青的这部书稿,其人物及其思想风貌,可以给《觉醒年代》提供切近而真实的思想背景和理论铺垫。

        影剧一开播,就看到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胡适之、陈延年等等,一连串“五四”“新文化运动”先贤人物,群星灿烂,以光彩夺目的风采,出现在观众面前。你看,陈独秀在日本,从一群中国留学生中一出场,就落拓不羁,披发敞衣,在争执中既吃了拳头,又挨了吐沫。被几位朋友搀扶着救出来后,来到一个地方,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嗟来之食。你看,在宾客满座的家宴上,陈独秀那两个儿子——陈延年和陈乔年,竟把扣着的一碗荷包黄牛脚,偷换成一只癞蛤蟆,端到了他爸爸面前……

        起初,陈独秀扬言“十年不谈政治”,一心只搞“新文化”。后来一瞧,处处受到打压、掣肘、迫害,不谈“政治”不行了;况且,“新文化”也属于“政治”之列,便只好改弦易辙了。然而,他一涉足“政治”,就出口闭口不离“直接行动”:不是要“直接”下决心,就是“直接采取行动”,一切“直接”云云。最后,在五四爱国运动之后,不仅在“北京市民宣言”中号召“直接采取行动”,他本人还“直接行动”,来到前门外,登上剧场散发传单。结果,遭到了逮捕……

        李大钊为反对张勋复辟,在“辫子兵”进京后,同北大学生并肩在街上搭台演说,散发传单。在“辫子兵”紧追不舍,不得不离京,躲避南方的情况下,他背一把雨伞,提一只书箱,“到民间去”,体察了解民情……

        陈延年兄弟坚信“无政府主义”,在蔡元培全力支持、李大钊直接领导下,在北大图书馆开办读书会,后来又进行克鲁泡特金倡导的“工读实验”。

        一代大教育家、曾任国民政府第一任教育总长的北大校长蔡元培,在屏幕上每一现身,总是躬身以对,彬彬施礼,风度翩翩。他提倡新道德,改造旧北大,一扫往昔腐败陋习,培养一代学人新风。他带给北大“自由精神,兼收并包”的校训,让北大成了全国“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和坚强堡垒。就是这样造就新时代文化新风的第一人,一个前清的翰林编修,民国第一任教育总长,风雅之至之士,谁曾料想,“当年,他曾同我在 上海亭子间,制造过炸弹”——陈独秀如是说。可见,清末民初,个人恐怖,刺杀之风,何其盛也!

        上述这一切,陈独秀从“不谈政治”,到“直接行动”;李大钊从“飞行演说”,到“到民间去”;“新文化”代表陈独秀蔡元培自制炸弹,进行恐怖活动;陈延年兄弟搞无政府主义,搞“工读实验”……这一切,无不在19世纪70-80年代的俄国,在其社会主义思潮和运动中,在各个流派和团体人物身上,可以找到相应的理论支撑和行为原型。

        愚以为,《觉醒年代》剧本的作者龙平平先生,未必深入研究过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的历史,但他在《觉醒年代》中却处处以19世纪后半期至20世纪初的俄国社会主义为背景,甚至写了这样一个细节:当邵飘萍邀请青年毛泽东访问其报馆时,送他了一部《新俄罗斯研究》的书。这“新俄罗斯”指何? 显然是指19世纪后半期至20世纪初的革命俄罗斯。《觉醒年代》连这样的细节也不放过!《觉醒年代》为什么能够这样全面地折射出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的各个派别、各种人物的思想行为及其历史? 其中既有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也有激进主义革命家特卡乔夫主张的“直接革命行动”;既有19世纪70年代俄国革命者大张旗鼓地“到民间去”运动,也有后来“民意党人”和社会革命党震惊世界的个人恐怖活动。为什么? 这是一群中国知识精英,为什么他们身上处处打有俄国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革命急进知识分子的烙印?

        回答只有一个,就是,《觉醒年代》忠实地、逼真地反映了中国近代社会、中国近代知识界的那一段历史,也逼真地、忠实地再现了生活在那一时期的各种历史人物及其精神风貌。而这一段历史,恰恰与俄国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年的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在“五四”前那个“新文化运动”时期,共产党尚未成立,《觉醒年代》中的主要人物——陈、李、蔡,和延年乔年兄弟,从哪里,通过什么途径,又怎样接受了远在俄国,“天各一方”的这些革命者——巴枯宁、特卡乔夫、克鲁泡特金,以及民意党人的这些思想? 那时,山海隔阻,交通不便,懂俄文的又极少,文化交往极为罕见,这种思想的传播,是怎么实现的?

        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对这一传播路线是有明确答案的:在西方,是从法国,通过《新世纪》;在东方,是通过日本,从《天义报》等刊物传播过来的。这就是说,通过东西两条路线,经由留日的和留法的这两个中国留学生群体,在清末民初,俄国社会主义的思想传播到了中国。尤其日本这条文化交往桥梁,十分便捷:当时在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对俄文报刊文献的介绍大量涌现,而且十分及时,只要俄国稍有什么动向,立即可以见诸日本报刊。当时,日文又以大量汉字做片假名,“日文汉读”,基本可以懂得大意。所以,学日文相对容易,留学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尤多。这样,俄国的社会政治思潮,就首先传到日本,也极大影响到中国留学生。因此,这个电视剧一开场,场面是在日本早稻田大学,人物是一群中国留日学生。这个情节是十分典型的。

        《觉醒年代》以1915-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前五六年间发生的“新文化运动”和“五四”爱国运动为背景,以北京大学这个“新文化”和“五四”运动发源地为活动舞台,表现了陈独秀、李大钊等一批先驱者为建党所做的思想准备。如果说,这个电视剧所描写的历史和人物、思想和行动、思潮和运动,为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建立提供了思想背景和历史铺垫的话,那么,上面我们所罗列的《觉醒年代》所表现的人物、思想和行为,和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思潮和运动之间,是相通、相近的。

        也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我们在刚刚杀青的《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史纲》书稿,为了解上述一系列“五四新文化”先驱人物的言行,提供了历史的注释和说明。陈独秀起初为什么“不谈政治”,后来又转向“政治”,而一谈“政治”,就转向“直接行动”? 为什么陈延年两兄弟这样执着于无政府主义,开办“读书会”,并从事“工读实验”? 为什么连蔡元培这样的文魁翰林、“教育总长”,曾经同陈独秀一块,热衷于制造炸弹? ……凡此一切,大体都可以在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思潮和运动的历史中,找到答案。

        往昔,笔者是一页一页地搜集、阅读资料;过去,是对一个一个细碎问题的爬梳、研究。没想到,汇溪成流,集腋成裘,一篇篇小文短论,如今竟成了一部连缀而成的数十万言的《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史纲》。更没想到的是,在《觉醒年代》电视剧开播之时,竟看到这部书稿可为这部带有轰动性效应的时代大剧,提供背景和注脚。但是,只可惜,该书写晚了,书稿现今才刚刚出现在书案上。

        然而,有谚语云:晚来胜过没来。这部书虽然是迟到者,但它终归是出席者。我们相信,看过《觉醒年代》热播而余兴未消的观众,一定会重温电视剧所写的这段历史,为加深对这部电视剧的理解,加深对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思想背景的了解,一定会进一步来了解背景之背景,来了解更为深广的、域外的特别是俄国社会主义的历史背景,那就来读一读关于19世纪俄国社会主义运动历史的著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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