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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7月28日 星期三

    为什么要学习高二适

    费振钟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7月28日   19 版)

        《高二适研究》,曹洋著,天津大学出版社2021年4月,236.00元

        坊间有林散之与高二适谁为当代草圣的争议。但谁为草圣的争议,在我看来不仅于艺术理解上无所裨益,在价值评判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世俗多以名取人,反而阻碍了我们自己的认识与取信。至于我在两家之间,偏向高二适,原因只在于他的书学。我以为高二适的书学,在当代无出其右。这种认识,亦非建立在广泛深入的书学研究基础上,而是来自于阅读高二适的直感。

        1960年代,高二适有《〈兰亭序〉真伪驳议》。这篇逆风而作的文章,显示了高二适维护书学历史的精神。在那个并没有多少学术自由的环境中,高二适以他一贯的求真立场,主动介入这场并不对等的论辩,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一种历史家的正直与自信。当时,高二适是被划入历史唯心主义之列的。其实,争论的意义已不限于“书学”本身,而在于对历史的尊重与否。当《兰亭序》及其书法,在打倒“帝王将相”的“阶级斗争”的政治要求下被完全否定时,作者及其墨迹之真伪的讨论,其学术内容即已被抽空,而书学的历史则被粗暴地篡改了。高二适的可贵,恰恰在于他的“不合时宜”,只忠于自己的历史观与书学观,所谓不曲学阿世,说的就是这种执著的学术品格。

        当然,高二适并非单单为着《兰亭序》和王羲之正名。他是一个深怀文化理想的人,所忧虑的是帖学式微。自清代碑学大起之后,与《兰亭序》及其墨书受到怀疑的同时,则是帖学所代表的中国书法精神的停滞与倒退。在高二适看来,否定王羲之为《兰亭序》及墨书作者,无论其动机如何,客观上都会造成对帖学传统新的打击与阻断,这是高二适所不能接受也不愿看到的。没有什么比文化的失传与失落,让高二适更多痛心与忧惧的了,他必须大声疾呼与直言相抗。文化的抵抗与维护,才是高二适书学坚定的内核。

        近时重读高二适手批多种唐代摹本《兰亭序》以及中州本《十七帖》等文字,良多感慨。这些文字往往只有片言只语,从中却不仅见出高二适学养的深厚与见识的专精,尤能发现他贯注其间深刻的生命意识与情感体验。如他写在定武本上的“俯仰向背之势、此帖外无此笔势也”,又如他写在禇本上的“此亦禇摸,笔势翩翩稍减于第一本”,只要知道兰亭序的作者在书法中的生命意态,世人曾比为“飘若浮云,矫若游龙”,我们便懂得高二适这些评语其美学思想是什么了。再看他71岁生辰在《十七帖》上所题写的一节文字:“二适敬观,甲辰长夏。已酉癸丑之交(1973年2月),此帖没而复返,如故人久别重逢,夜观老眼光明以畅神”,其中心境,与《兰亭序》里所抒发的意绪何其相似乃尔。1974年,他又在帖上写:“此帖刻手有夭矫如盘龙修蛇游于山林杳冥之境,信奇观也”。后再书“夭矫不群,此盘龙势耶”,如此等等,高二适就是用这样的表达方式来读解书法,从生命的通感与观照中形成他自己的书学标准,非仅止于笔法与技艺分析。而且,高二适亦用这样的标准来追求和印证自己的书法品格。他说:“二适,右军之后一人而已。右军以前无二适,右军以后乃有二适,固皆得其所也。”犹见高二适草书《杜甫秋兴八首》长卷,他写到逸兴遄飞时,忍不住写道:“细草如卷雨丝风片未知张旭长史能此否耶舒夫老顽”。这就是高二适,那种内在的生命洋溢而至时,正是他艺术上接通古今、臻于自然之境的得意忘形。

        当代以书法为生的人,如过江之鲫,其中即便优秀的书家,大多数的书写也不过是那类“高水准的平庸之作”,趣味合适,偶有新奇,谈不上性情,亦难见风骨,更没有生命贯通的气象和境界。等而下之者,或粗鄙无文,或借名作势,更有搔首弄姿以至倚门卖笑,甚至“书法进入菜市场”,与广场舞等而齐观。对照高二适的书学境界,今日书坛的堕落,沉痛而外,夫复何言,夫复何言!

        那么,就说说这本新出的《高二适研究》吧。我主编《泰州知识丛书》时,将高二适列为本土现代艺术家的重要代表,用一句史志上常见的话说,高二适是一位“高士”。对这样的“高士”,理应专题传述,以有助发扬地方文化。这个专题,约请曹洋撰述。曹洋与高二适先生同里,少时受高二适影响,有志于书学,无疑是合适的写作者。两年后,曹洋写成《天下一高》,为地方文史增加了一本重要的人物传记。《高二适研究》即是在《天下一高》的基础上扩展而成的一部研究性著作。《天下一高》有个副题,为“高二适的书法人生”,作者选择从书法和书学角度,叙述高二适的艺术生活。尽管书法与书学是高二适的主要艺术活动,也是他对文化突出贡献的所在,然而单从“书法”上还不能尽其对这位20世纪文史学者的全面认识。或者说,仅仅“学习”高二适的书学,是不够的,也不能充分明了高二适作为一个传统知识分子的现代价值。何况,高二适亦非众人所知,在许多被重新发现的“民国学者”者中,高二适晚出,他又是跨时代人物,相对属于冷门。《高二适研究》的写作,就不仅可以弥补《天下一高》的不足,而且也可通过对他的研究,使高二适加入到这个“发现者”行列,在“民国学者”群体中增添一个有特殊风范的文化形象,并由此丰富现代学术谱系。

        高二适淹通文史,其卓有成就而不太受到注意的是他的诗歌创作与诗学思想。早年,高二适受清初平民诗人吴嘉纪影响,对有关民生疾苦的诗歌特别关注,后来则宗法唐代诗人杜甫,由此形成了他的诗歌“哀感兴愤”的风格。在诗学标准上,高二适则选择了黄庭坚、陈师道的“江西诗派”的“瘦硬”诗风,并以其创作实践成为“江西诗派”的现代传人。应该说,无论作为诗人,还是作为诗学家的高二适,都是中国古典诗歌“现实主义”精神的继承与发扬光大者。《高二适研究》追踪高二适的诗歌与诗学道路,总结出高二适“外以济世,内以适吾”所谓“一心二用”的诗歌哲学,可以说深得其旨趣,亦能通过对高二适诗歌与诗学价值的发掘,为其“书学”找到最深的根柢。

        还有一点,可视为《高二适研究》的发微之处。高二适作为一位传统学者,在校勘学和经学方面,表现出相当的学术才能。虽说高二适的校勘学,只侧重在汉唐以后部分诗文集的版本,而非经史诸子;他的《易》学研究,也只限于从人生哲学上培养自己的生活性格和应对现实处境的态度,以及偶然应用于相关的文字解读(如解读刘禹锡与柳宗元的论易文章),但高二适于此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文化守成主义立场,则使他在跨时代的社会变革中,完成了一个文化守护者的自我形象。这一形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着经久愈新的意义。

        以上两端,是《高二适研究》扩展的内容。也是为了说明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学习高二适,其理由不仅在书法与书学,更在他的诗学与高迈的文化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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