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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7月07日 星期三

    大人物

    安娜·卡列尼娜替昆德拉领奖,阿里亚娜寻找薇拉

    本报记者康慨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7月07日   04 版)

        薇拉和米兰。摄影:费迪南多·希安纳

        ←《寻找米兰·昆德拉》

        米兰就像一个老印第安人,害怕有人偷走他的灵魂

        ——薇拉·赫拉班科娃-昆德罗娃

        法捷大作家米兰·昆德拉(Mi⁃lanKundera)获得了2020年度的弗朗茨·卡夫卡奖。

        安娜·卡列尼娜受托领奖

        颁奖典礼本该于去年10月底在捷克共和国首都布拉格的老市政厅举行,但出于防疫和健康方面的原因而延至今年夏天,并易地布拉格的法国大使馆。

        尽管如此,九十二岁的昆德拉仍然未出席颁奖仪式,他妻子薇拉·赫拉班科娃-昆德罗娃也没有到场。

        他的捷克语译者安娜·卡列尼诺娃(AnnaKareninová)受托,代他领取了获奖证书。

        昆德拉是卡夫卡奖的第二十位得主,往届获奖者有菲利普·罗思、伊万·克利马、纳道什·彼得、艾尔弗丽德·耶利内克、哈罗德·平特、村上春树、伊夫·博纳富瓦、阿尔诺什特·卢斯蒂格、彼得·汉德克、瓦茨拉夫·哈韦尔、约翰·班维尔、阿莫斯·奥兹、爱德华多·门多萨、克劳迪奥·马格里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等。

        2007年,昆德拉获得了捷克国家文学奖,但他没去领奖。

        “它不能叫安娜·卡列尼娜”

        “安娜·卡列尼诺娃”是“安娜·卡列尼娜”在捷克文中的拼读方式。捷文版的《安娜·卡列尼娜》就叫《安娜·卡列尼诺娃》。

        在昆德拉的名作《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轻》里,他也曾给主人公托马什和泰蕾扎的狗取名卡列宁。

        卡列宁是条母狗,托马什想到泰蕾扎刚来布拉格时,拿着一本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于是给狗起名托尔斯泰。

        “它不能叫托尔斯泰,”特丽莎说,“它是个女孩子,就叫它安娜·卡列尼娜吧,怎么样?”

        “它不能叫安娜·卡列尼娜,”托马斯说,“女人不可能有它那么滑稽的脸,它太像卡列宁,对,安娜的丈夫,正是我经常想象中的样子。”

        “叫卡列宁不会影响她的性机能吗?”

        “完全可能,”托马斯说,“一条母狗有公狗的名字,被人们叫得多了可能会发展同性恋趋向。”

        太奇怪了,托马斯的话果然言中。虽然母狗们一般更钟情于男主人而不是女主人,但卡列宁是例外,决心与特丽莎相好。托马斯为此而感谢它,总是敲敲那小狗的头:“干得好,卡列宁!我当初要你就为了这个。我不能安顿好她,你可一定得帮我。”

        然而,即便有了卡列宁的帮助,托马斯仍然不能使她快活。

        (韩少功和韩刚译文)“卡夫卡不是悲剧作家,”昆德拉说过,“他是个喜剧作家。”

        所以,这场颁奖礼——一个名叫安娜·卡列尼娜的捷克语翻译家代表一位捷克作家领取在法国使馆颁发的捷克政府奖——也是他刻意安排的一幕喜剧吗?我们仿佛看到鲐背昆翁躲在暗处,窃笑不已。

        《寻找米兰·昆德拉》

        昆德拉现在隐居巴黎,在阅读、听音乐、严格选择的友情,以及与太太在家门口的小饭馆吃午餐之外,也乐于冷眼观察他心目中这个媚俗的、到处充满了故作感伤和自我愚弄的世界。

        他是个自愿消失的人。从1984年以后,他就离开了法国的公共舞台,再不肯接受采访了。

        他只想用两句话概括自己的生平:“米兰·昆德拉生于捷克斯洛伐克。1975年,他定居法国。”

        这怎么行?读者和新闻界不答应。法国记者阿里亚娜·舍曼(ArianeChemin)今年五十九岁了,从二十岁起,她就阅读昆德拉的小说。作家越想做隐公,她就越不肯放手,于是多方追问、调档、考察,走访布拉格、雷恩、勒图凯、科西嘉和贝勒岛,与薇拉斗智斗勇,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先于2019年末在《世界报》刊登系列报道《昆德拉人生传奇》,再于今年4月1日昆翁生日当天出版一百四十四页的成书作品《寻找米兰·昆德拉》(ÀlarecherchedeMilanKundera)。

        在布拉格,他是那个离开的人。不断有人对舍曼说:“昆德拉去了巴黎,成了作家。哈韦尔进了监狱,当了总统。”很显然,那里的人对他有不同的看法。

        当她终于听到昆翁的声音(“阿里亚娜,我是米兰”)时,薇拉却抢走了丈夫手里的电话。

        “米兰就像一个老印第安人,害怕有人偷走他的灵魂。”薇拉·赫拉班科娃-昆德罗娃说。

        她有时跟舍曼一起喝咖啡,并提供帮助,有时答非所问,有时三缄其口,有时说:你知道得太多了。具体是哪一种,全看她当天的心情。

        五十五岁的评论家奥利维娅·德朗贝特里说,这本书不该叫《寻找米兰·昆德拉》,而是该叫《寻找薇拉》。薇拉是这本书真正的主角,也是昆德拉人生的主角。

        奥尔加·哈索娃-昆德罗娃

        米兰·昆德拉一直在顽强地掩盖过去,并删改自己的著述。

        他销毁了自己1968年以前的作品,删除了小说中的某些段落和人物。在2011年的七星文库版昆德拉文集中,法国诗人路易·阿拉贡为《玩笑》所写的著名序文也不见了。

        但是,在法国大使馆举行的卡夫卡奖颁奖仪式上,一支四重奏乐团演奏了摩拉维亚作曲家帕维尔·哈斯的作品。

        要是往常,他们多半会选择亚纳切克的乐曲。

        看过舍曼新书的人想必知道,哈斯是昆德拉父亲卢德维克的好友,也是小昆德拉的音乐教师。

        1939年以后,纳粹强迫犹太人哈斯戴上黄星,没收了他的财产。但他设法把一架小钢琴搬进一间小阁楼,与其他受迫害的艺术家共用,小昆也来这儿练习和弦。

        在《被背叛的遗嘱》中,昆德拉回忆了那位戴黄星的无名犹太作曲家,说他在即将踏上死途之前,还和他畅谈贝多芬带来的快乐。

        1944年,哈斯死于纳粹集中营。他女儿奥尔加·哈索娃后来成了小昆的嫡妻。昆德拉从未写过或说过任何与她有关的事。布拉格法国研究所的所长吕克·莱维告诉舍曼,昆德拉从官方叙事中抹去了哈索娃的一切痕迹。

        她仍然活着,仍然住在昆德拉和她父亲的家乡布尔诺——以奥尔加·哈索娃-斯姆尔奇科娃之名。

        2020年,另一位昆德拉的传记作者扬·诺瓦克(JanNovák)曾几次三番,抱着大束的白玫瑰来找她,求她开口。

        “您就别白费力气了。米兰不想让我谈我们的生活,我答应了。”哈索娃说。

        中华读书报去年夏天曾刊发长文,介绍了诺瓦克出版的九百页传记《昆德拉:捷克生活与时代》(Kundera:Cesk弉životadoba)。

        舍曼说,昆德拉虽然长居巴黎,改用法语写作,但骨子里仍然是捷克人。他的心一直在家乡。

        几年前,昆德拉夫妇曾计划返回捷克定居,但后来发现的警方秘密档案改变了一切。

        “他们无处可去了。”舍曼说,“这就是这故事悲剧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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