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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4月14日 星期三

    枕边书系列之54

    康保成谈“枕边书”

    主持:宋庄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4月14日   03 版)

        可否谈谈您的枕边书有哪些?这些书为什么会成为您的枕边书?

        康保成:枕边书曾经有过,是为了治疗失眠。1984年春考入中山大学不久,我开始患上失眠症。导师王季思先生当时已经78岁,他说自己一辈子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并建议我说:“你可以尝试睡前读那种枯燥晦涩的理论书,也许可以催眠。”于是我就从图书馆借来了黑格尔的《小逻辑》放在枕边,每晚睡觉前阅读。刚开始似乎有效,读着读着就睡着了。但这本书读起来太吃力,太痛苦,所以未能坚持下去,以后再不读枕边书了。

        您喜欢读什么样的书,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

        康保成:我只对两种书有兴趣,一种是消遣的书,另一种是专业书。消遣的书主要读长篇小说,上小学时就养成了读长篇小说的习惯,喜欢小说中曲折的、有悬念的故事情节。每到过年家里大人给压岁钱,这个给三毛,那个给两毛,凑足一两块钱,就去书店买书读。像《林海雪原》《烈火金刚》《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等等,都买过。上初中后,迷上了《海底两万里》《气球上的五星期》《隐身人》一类的科幻小说。当然也读了“四大名著”,最喜欢的是《三国演义》。“文革”时学校的图书馆不开放,我和几个同学撬开门锁“偷书”,看了不少外国小说,最喜欢雨果的作品,还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我父亲把这类书叫“闲书”。他怕我只顾读“闲书”耽误了课程,就对我施行严格限制,作业不做完不许读。好在那时候作业不多,所以明里暗里读了不少小说。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读博士期间,金庸的武侠小说差不多都是在这个时候读的。读这类书一目十行,不求甚解,很轻松,很过瘾。躺在床上读,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读,走在路上也读,几次差点碰到电线杆、树干。

        第一次读专业书是中学毕业分配到工厂,在宿舍里偶然见到一本北大55级编的《中国文学史》,封面都撕没了,但读起来津津有味,还是把它当“闲书”读的。后来念了中文系,以前念过的那些“闲书”竟然都成了“专业书”,刚开始觉得挺开心。但后来读臧晋叔编的《元曲选》,是我硕士导师李春祥先生布置的作业,读不懂,对照工具书硬啃,就不轻松了。从此悟出一点道理:读书无功利目的是一种享受,一旦把它当作专业就是一种煎熬。这就和看戏一样,作为一名观众进剧场,专注于舞台上艺术家的表演,禁不住喝彩叫好,究竟哪里好无须说也说不出,这就是金圣叹所说的“无”的境界,是一种享受;要是带着写剧评的目的看戏,一进剧场就很紧张,想要从戏中看出什么名堂,想给编剧、导演或者演员提出什么意见和建议,那看戏就是一种负担。

        不过,如果能从专业书中得到享受,那就另当别论了。有句话叫“乐此不疲”,能够保持一以贯之的好奇心,就能做到乐此不疲。就像看一部精彩的侦探小说,悬念一个接一个,究竟真相如何,想要一探究竟,这就把看“闲书”的心态用在读专业书上了,觉得很好玩,很上瘾。

        大多数读者了解您,是通过您在百家讲坛栏目录制的《戏里戏外说历史》。在讲《戏里戏外说历史》的过程中,要将几十万字的学术著作浓缩成每期约8000字的讲稿面向受众讲述,得到观众的喜欢。您是如何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的?

        康保成:“百家讲坛”栏目的要求,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学术成果的通俗化和生动性。我在戏曲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问题,比如杨家将中的“杨六郎”在历史文献中排行并不是“老六”,“杨门女将”中的佘太君、柴郡主、穆桂英实无其人,杨贵妃很可能无缘吃到新鲜荔枝,和她争风吃醋的梅妃实无其人,赵氏孤儿案实际上缘于“孤儿”生母有外遇,程婴、屠岸贾、公孙杵臼等也是传说中的人物,等等。这些并不全是我的发现,有许多在学术界已经取得共识,但多数观众未必了解。所以,我觉得把戏曲和历史对读是一种探讨真相的过程,就挑选了这些观众也许感兴趣的故事,一节一节地谈。不过我在讲述的时候强调:戏曲和民间传说具有本质的真实。例如佘太君《宋史》不载,但杨业一定是有妻子的,不然他的七个儿子哪里来?程婴的妻子在《史记》中不载,元杂剧中也不载,到明传奇中才出现。戏曲为了编故事的需要增添了女性,无意中揭开了男权时代女性被歧视的真相。

        节目里所挑选的戏曲和讲述,显示出您所具有的深厚的学术积累。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戏曲的,为什么把历史和戏曲结合起来?

        康保成:我1979年开始在河南大学读硕士。导师李春祥先生是元杂剧研究专家,他把我领上了戏曲研究之路,至今四十多年了。我的硕士论文《历代岳飞剧简论》就企图将历史和戏曲结合起来,借以观察其异同以及造成这种异同的原因。在学期间发表的两篇论文,一篇是《也谈〈潘杨讼〉的历史真实问题》,另一篇是《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浅识》。读博士期间在王季思先生、黄天骥先生指导下研究“苏州派”,参与编纂《全元戏曲》,这辈子便与戏结缘了。

        对您来说,传统戏曲的魅力是什么?

        康保成:就是戏曲或与戏曲相关的大大小小的未解之谜。

        关于学者参与学术普及这个话题,您怎么看?在讲述的过程中,您更重视什么?

        康保成:我觉得有条件、有时间的学者参与学术普及很必要,在学术界已经是常识的事情不一定被广大读者了解、认同。我在讲述中特别注意学术性与生动性的契合。

        如果您有机会见到一位艺术家,在世的或已故的,您想见到谁?您希望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康保成:我最希望见到关汉卿,因为他带走了元杂剧形成之谜。中国的诗文传统源远流长,小说也至少可以上溯到先秦的史传文学,唯独戏曲,宋代以前虽有优戏、参军戏、宋杂剧,但都属于雏形戏剧,没有成熟的剧本,戏剧文学悄无声息。到金元时期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掉下那么多四折一楔子的元杂剧,体制那么完善,这是怎么回事?从王国维迄今一百多年过去了,许多戏剧史家想要解释这一现象,有“渐变说”“突变说”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都没有取得共识。关汉卿“初为杂剧之始”,是最早创作元杂剧的作家,一生写过60个剧本,流传下来的有18个之多。我想问问关汉卿:“你是怎么创作元杂剧的?”真的如王国维所说是“一空依傍,自铸伟词”,还是有所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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