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逆袭》：38亿年地球生命进化史

    近些年来，每逢11月瑞典诺贝尔奖委员会公布一年一度诺奖得主时，不少人惊奇地发现，几乎每年都会有日本科学家在科学领域摘冠；也有人试图探求日本人的成功之道。就我个人愚见，其深层原因恐怕在于日本全民族对科学的真诚热爱与执著追求。这也部分地反映在日本科普事业的兴旺发达以及科学博物馆的普及。从上世纪80年代初我就发现，普通日本人对博物学以及进化生物学，有着令人吃惊的浓厚兴趣。因而，日本出版业也一直瞄准市场、顺应时势，不仅及时引进了许多欧美国家这方面的科普名著，而且大力支持和扶植了一批本土的优秀科普作家，并不断推出了许多佳作。

    静冈大学的稻垣荣洋教授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近来他又出版了一本新作。这就是接力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弱者的逆袭：38亿年生命进化史》。身为古生物学家和进化生物学学者，我几乎读遍了关于生命进化史的书，《弱者的逆袭：38亿年生命进化史》这本书堪称是一本简明扼要、独辟蹊径、引人入胜的小书。作者以独特的视角，阐明了生命进化史上并非总是强者通吃，而是弱者逆袭频频成功。笑到最后的往往是最初并不起眼的弱者。

    众所周知，达尔文以自然选择为主要机制的生物演化论，简言之就是“适者生存”。因而，近些年来，有人把“性选择”中以美取胜者，戏称为“美者生存”；有人则把在生存斗争或生物大灭绝中的幸存者，戏称为“幸者生存”；前些年，美国还出了一本书，书名为《病者生存》。按照上述说法，《弱者的逆袭：38亿年生命进化史》这本书，可以说是讲述生命进化史上以弱胜强、“弱者生存”的动人故事。其实，作者所指的弱者，正是生存斗争中的适者；因而，作者的观点与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并不矛盾。

    达尔文生物进化论的核心内容是，所有已知的生命形式都由单一“生命树”根部的原始生物经过长期缓慢地演化而来，是在漫长地质时期的千百万世代间，通过“自然选择”的竞争淘汰效应，导致了适应性较差的种类不断灭绝、物种不断变化以适应变化着的环境并导致新物种的产生所致。新物种演化出适应各种不同生态环境的身体结构与生活方式，产生所谓“性状分异”。这些新物种各显神通，上天入地下水，各自占据适于自身生存繁荣的生态位，引起了所谓的“生物适应性辐射”。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就出现了一拨又一拨像恐龙那样的所谓“强者”。然而，俗话说，“花无长红月无长圆”；当环境发生突然及重大变化时，原来的强者可能会猝不及防，无法适应新的变化了的环境，便迅速衰退甚至于灭绝。另一方面，原来的“弱者”，由于其身体结构与生活方式能够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反而以弱胜强，转而变成了新环境中的强者。《弱者的逆袭：38亿年生命进化史》，列举了很多这样的实例，生动地叙述了地球上38亿年来波澜壮阔的生命演化历史，有力地支持了达尔文生物进化论。

    在众多实例之中，以哺乳动物与恐龙之间强弱地位的突然转换最为经典。一般人误以为恐龙灭绝以后，哺乳动物才演化发展起来的。其实，哺乳动物祖先与恐龙祖先几乎同时出现；但在统治地球长达1.6亿年间，恐龙俨然是不可一世的霸主，而哺乳动物根本无法挑战它们的强势，所能做的只是保持最小的体型，从而不引起恐龙的注意；而且常常住在地下的洞穴里面，只是在恐龙睡觉打盹的夜间才出来活动。在那一亿多年间，哺乳动物似乎是尽量保持低姿态“认怂”。然而，大约6600万年前，祸从天降，一颗巨大的小行星撞击地球！强者恐龙无处藏匿，迅速灭绝。而长得跟现在的鼩鼱差不多大小的毛绒绒的哺乳动物，因为住在地下洞穴里面，却侥幸地生存了下来，并且逐渐占领了恐龙灭绝后腾空的各种生态位，转而成为新生代的霸主和强者，演化出了我们人类自身。这让我想起元朝姬翼的小令《凤栖梧》：“造物谩人人不懂。声色场中，傀儡闲般弄。今古废兴乾取哄。须臾戏罢俱无用。眼自不明真笼统。走骨行尸，逐势相迎送。强弱是非空冗冗。”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世间，强弱态势的转换，真像是“六月天孩儿面”一般变幻无常啊。

    此外，在这本小书中，作者还带领我们做了一次穿越地球上38亿年生命历史的旅行：从大约38亿年前生命起源开始，经过大约5亿8千万年前埃迪卡拉动物群的出现，寒武纪大爆发（5亿4千万年前），海洋无脊椎动物大繁荣（4亿6千万年前），脊椎动物登陆及四足类起源（4亿1千万年前），泥盆纪陆生植物发展及石炭纪陆生植物与昆虫大繁荣、即世界范围内的成煤时期（4亿至3亿1千万年前），哺乳动物起源（2亿5千万年前），恐龙称霸地球（2亿5千万年—6600万年前），白垩纪末小行星撞击地球及第五次生物大灭绝事件（6600万年前），灵长类大发展（6千万年前），猿类开始直立行走并逐步演化出人类（700万年—440万年前），直到人类使用和制造工具（60—20万年前）。读罢令人荡气回肠！

    我本人也曾写过《给孩子的生命简史》，作为同行，我对稻垣荣洋教授娓娓道来的本事佩服不已。在我看来，《弱者的逆袭：38亿年生命进化史》最值得称道之处至少包括以下三点：第一，作者花了三分之一的篇幅追溯了生命历史最初的32亿年间所发生的故事，也就是寒武纪大爆发之前的那段鲜为人知的生命演化历史，讲述了从细胞到原核生物与真核生物起源以及它们的早期演化历史。第二，强调了生物之间除了生存斗争还有共生合作，而后者往往带来双赢。第三，详细阐述了生态位（ecologicalniche）与生态分割（ecologicalpartition⁃ing）等概念，以及它们在生物演化上的意义。平心而论，这几方面是对拙作的最好的补充。

    总之，在近年来出版的此类读物中，这委实是一本别开生面、妙趣横生、读来令人耳目一新的科普佳作。尤其值得指出的是，该书译者宋刚先生的译笔优美流畅，阅读时感到一种非常愉快的阅读享受。最后，感谢接力出版社慧眼引进并认真编辑出版了这本好书；在当下良莠不齐的出版市场，同时遇到好书、好作者、好译者及好编辑，真是读者的幸运与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