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疫情,使街头艺术表演这种文化现象,前所未有地遭遇了滑铁卢。表演者行动受限;观众因为社交距离、封城、隔离等限制措施,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全球性的旅游业危机,又直接导致了几乎所有旅游景点——景点正是街头表演的主要舞台——人烟稀少。而必须直接面对观众、与大家互动和流动性的行业性质,甚至使得他们连“云表演”都很难实现。
街头艺术可以说是一个城市、一个国家文化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某种情况下,说它是一个城市的文化灵魂也不为过。能进入剧场、音乐厅、歌剧院、戏院、电影院等各式各样高堂大厦演出的正式演员固然可敬,但能够享受这些艺术的观众能有多少?维也纳是全球知名的音乐之都。据当地媒体统计,能经常性光顾音乐厅、剧院,亲身参加一场音乐会的当地居民,也只占1%左右。在另一个在全球名列前茅的艺术之都巴黎,能经常性地亲临室内表演艺术殿堂的,在当地居民中的比例更低。
但是生活在维也纳、巴黎和其他城市,如中国的济南、厦门、成都、福州、上海,以及许许多多不那么知名的小村小镇的居民,他们却都有可能、有条件欣赏各式各样的街头艺术。无论在街头还是巷尾,无论是街心公园还是城镇广场,乃至公交车站、商家门前的空地,抑或露天的咖啡馆、餐馆,都有可能碰到艺术家浅吟低唱或引吭高歌,观赏到魔术杂耍或行为艺术,看到手之舞之或足之蹈之的个人才艺展示、独奏或独角戏,也有可能欣赏到合作默契、分工明确、内容复杂甚至情节完整的集体文娱表演。
对这些表演者而言,三两个围观者(哪怕只是过路的)不嫌少,几百个观众簇拥着也不嫌多;掌声热烈、几度返场、欲罢不能的场面常有,喝彩声稀稀落落、甚至根本无人捧场的情景也很正常。表演水平高的,与花数十、数百元提前购票进场才能欣赏的演出效果几乎不相上下;相对水平不那么高的,甚至令人不忍卒听、不忍卒看的,也不至于被大家轰走。
事实上,笔者多年在国内外游历,从未看到过街头表演中过分低俗的内容,也从未碰到过水平实在太低以至于让人彻底看不下去的。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城市的管理者对街头表演的规定和对才艺水平的考核,另一方面也有表演者本人的自尊、自爱和自量。
绝大多数人没有可能经常性地,以低时间成本和低财务付出,享受专业设备齐全的、室内的、真人面对面的艺术演出。而街头艺术并不一定意味着水平低、能力差。古今中外,多少艺术大师就是从街头撂地卖艺走进艺术殿堂的。对中国人来说,这方面最耳熟能详的代表,莫过于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了。
从城市管理的角度来看,街头艺术可能会带来一些添麻烦的事儿。在某些管理者眼里,街头艺术家实际上就是乞讨者。当然,他们也许从没有那么直接地说出来过。而对街头艺术家来说,艺术水平良莠不齐,个人操守各有高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具体情况。有以此为生的,也有以此玩儿票、吸引眼球、赚个乐呵的,更有出于增加艺术实践的目的,为将来有一天能够登堂入室,成为殿堂级艺术家作铺垫的。当然,肯定也有滥竽充数甚至图谋不端的——不过,哪一个行业不是这样的呢?
其实,广场舞也可以说是街头艺术的一部分。只不过其初衷更多是为了自娱自乐和锻炼身体,而不是艺术表演(当然有些广场舞已经变味,表演的成分更多)。广场舞能被接受,为什么业余或专业艺术家演出的街头艺术就不能被接受呢?
一个接受管理——如持证上岗,遵守有关演出时间、地点规定——的街头艺术家,给这个城市面貌带来的,一定是积极的元素。而一个东躲西藏、疲于奔命、与管理者怒目相向的街头艺术家,其艺术表现中的积极元素,很可能就没那么多了。
街头艺术的存在,为一个城市增添了活泼生气,增添了人间烟火气,接了地气。让人感到城市不是冷冰冰的。让人体会到,城市的主人不限于这个城市的居民,更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管理者。每一个经过这里的游客、商人,哪怕是所谓的闲散人员,在街头面对一个精心为他表演的艺术家时,就算他不太喜欢、甚至压根儿就瞧不上这个演出,也一定能够真切地体会到这个城市的温度,看到这个城市的宽容、开放、多元和爱。而这些,不正是一个城市的管理者在制定招商引资、招揽游客、树立形象、彰显政绩等政策时孜孜以求的东西吗?
街头艺术与网络也有关系。不像剧院和音乐厅,街头没那么多规矩,观众多半可以随意拍照、录像,上传到社交网站,为表演者增光。看得满意,还可以扫扫收款用的二维码,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