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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4月22日 星期三

    林希:我知道我的小说好看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4月22日   18 版)

        网上文谈

        栏目主持/采写:舒晋瑜

        林希,原名侯红鹅,1935年生于天津,师范学校毕业,1952年参加工作,做过教师,后调天津作家协会工作。主要作品有诗集4部,出版长篇小说5部,其中近著为《天津百年》之第一部《买办之家》及长篇小说《桃儿杏儿》,发表中篇小说约60余篇。出版了诗集《无名河》《海的诱惑》《柳哨》《高高的白杨树》等、长篇《北洋遗怨》《爱恨仇》《爱的荒原》《桃儿杏儿》《买办之家》、中篇集《林希小说精品选》《天津闲人》等。最近出版《林希自选集》12册。

        和大多数文学青年一样,林希也是从诗歌开始文学创作的,却因为得到前辈诗人阿垅(陈守梅)的指导,而被打成胡风分子,早早失去了写作的权利,开始了长达25年的生活磨砺。

        1980年,林希重新回到社会时,已经45岁,回归创作,似乎为时已晚,但他追求文学的痴情不改,二十多年的生活积累,更激发了他的创作冲动。

        80年代中国诗坛一片繁荣,林希先后出版了四本诗集,并获得了国家级的文学奖项,有评论家认为,他是当时中国诗坛最活跃的诗人之一。林希却说,自己只是努力想补偿逝去的青春岁月。

        他乐观地说:“我的文学写作,开始得很早,中止得也很早,重新起步得很晚,终结得也可能更晚。”

        中华读书报:您从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早年的诗歌,是怎样的特点?

        林希:关于诗歌艺术,我没有做过系统深刻的理论探求,作为一个诗人,一个受到过传统文学熏陶的诗人,我觉得诗歌作品还是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个礼,不是儒家学说的礼,用现代的概念,这个礼,就是人民大众的情感世界和价值标准。无论有多少流派,一旦诗歌作品流露出虚伪和做作,或者闭锁在自我的小世界里,从此疏离人民大众的情感世界,这些作品也就失去了艺术价值和生命力。

        后来,中国诗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新思潮。追赶新思潮,我力不从心,坚守自己的艺术观念,也许会被淘汰。面对中国诗歌艺术新的美学思潮,我虽然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至少我没有能力参与新的艺术实践,知勇而退也好,知难而退也好,我在思考开始一次新的探求。

        中华读书报:从写诗改写小说,是否经历了一些摸索或探索?

        林希:新时期小说创作的繁荣刺激了我不安分的性格,于是,我悄悄地开始小说写作。开始学习小说写作,十分艰难,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你写什么。新时期文学的小说写作,是从讴歌改革开放开始的,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是工厂,是农村。我虽然在工厂、农村劳动了25年,但我身份特殊,工人和农民不肯接近我,他们不会和我说知心话,我对他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不熟悉,我不具有写作工厂、农村生活的情感资源和创作冲动。离开工厂和农村广阔的生活领域,我又能去表现什么呢?

        可喜的是,新时期文学创作的领域越来越广阔,一些作品的主人公已经不再是工人、农民和战士,每一个心怀善良、奋斗向上的人,文学都有权利去展现他们美丽的精神世界,最最重要的是,作家有权利充分开发自己的生活积累,表现一切光明健康的人物和生活领域。

        我出生于一个旧式家庭,很早开始接受传统教育,和我共同生活过的人们,远不能以简单的政治概念去区分美丑善恶。表现中国传统的生活理念,表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美好的心灵世界,未必不能开拓一个新的文学创作空间。

        如此,我把自己的创作视野,投注到我熟悉的生活空间,我想重现那个远去时代人们的生存状态,由此也可以帮助读者正视我们民族的历史和现状。

        中华读书报:您的很多作品,让人觉得悲凉。但是悲中有笑,有情,有爱,有大义。《寒士》让我落了泪。气节、善良、机智、幽默……能谈谈这篇小说吗?

        林希:大约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写作了几部以旧时天津社会生活为背景的小说,其中一篇题名为《寒士》的中篇小说得到了读者的喜爱。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开小书店的小文化人,这个小文化人有一些文化,珍爱中国文化,他们虽然不做学问,但他们是大学问家离不开的助手,以现在的眼光看,他们就是版本学家、目录学家,他们珍爱中国文化古籍,他们有修复古籍旧书、搜寻古籍旧书的高超本领。这些人为搜寻古籍,整理失散的古籍珍本,历经千辛万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我从读书时候就爱逛旧书摊,当时天祥市场二楼的旧书摊是我的精神家园,许多书商看我年幼、爱读书,还能读古书,就和我拉家常,说起他们的种种经历。

        有了这样的生活积累,我就先写了一篇《寒士》,主人公就是一位酷爱中国古籍的小知识人,惜书如命。他看上去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孔乙己,但他内心充满着对于中国古籍的酷爱。遇到爱书、寻书的读书人之后,他不辞劳苦完满他们的希求。就是这样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他们悲凉的人生虽然未必可歌可泣,他们美好的心灵却令人感动。

        中华读书报:您的创作伴随着改革开放四十年。但是我看您的小说,似乎并没有那么紧跟潮流。您对“文学是时代的记录员”这种观点怎么看?您创作小说所秉持的文学理念是什么?

        林希:由于写作了一系列清末民初以天津市井社会为背景的小说,文学界开始注意到我的小说创作,随之更有一种倾向,将我归纳到津味小说的范畴。对此,我曾经表示过自己的看法。

        旧时代天津有广阔的文化消费市场,天津的武侠小说和社会言情小说,在当时的中国市井社会拥有庞大的读者群,这类小说产量高,速度快,读者多,市场好,写作这类小说可以养家活命,出版和销售这类读物也是一种生财之道。可惜这些出版物难登大雅之堂,由于这类小说最先都是在报上连载,人们称这类读物是报人小说。今天,一些以天津市井社会生活为背景的小说作品和旧时代天津的报人小说有本质的区别。

        识别一部文学作品,我一直认为有三个最根本的标准。首先,一部小说要有完整的故事和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第二,文学作品的根本价值在于它的生活批判功能;第三,小说的艺术含量还要看他的文学语言。以这三个标准回首旧时代的社会小说,文学界和读者不承认他们的文学价值是有道理的,新时期津味小说正是在这三个根本的价值标准上得到了读者的首肯,新时期以天津市井社会生活为背景的小说作品,它们的艺术品位和文学价值将经得起历史的筛选和时间的考验。

        至于说通俗小说,其实一切的小说都是通俗的,所谓“纯文学”可能是一个伪命题,很难表述它的理论界定,纯文学的纯度更不可能有一个量化标准。小说是写给读者看的。你的读者的文学欣赏观念,就是你小说的文学纯度。上世纪80年代,我在北京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小说要好看》,我要表述的观念非常简单:小说是写给读者看的。首先,你要让读者能够把你的小说读完,由此才能够判定这篇小说的文学价值。

        中华读书报:您写小说,受谁的影响比较多?

        林希:我们这一代文学青年、是读着以鲁迅先生为旗帜的现实主义作家们的作品成长起来的,我们又深受俄罗斯人道主义作家们的精神滋养,瞿秋白先生说过,如果把他送到月球去,只允许他带五本书,其中有三本文学作品,那他只带《阿Q正传》《复活》和《红楼梦》。我们的文学追求正是从这三部小说开始的,这三部小说启蒙了我们的人生追求和艺术梦想,无论现在一些年轻狂人如何诋毁这些作品,这三部小说的历史地位、文学价值和艺术魅力是谁也无法超越的。

        我已经85岁了,大半生时间我坚持每年读一遍这三部小说。正是这三部小说,滋养了我的人生追求和文学理念。

        中华读书报:最新出版的自选集,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希:最近,天津人民出版社为我编辑出版了12册的《林希自选集》,真应该感谢出版社和读者对我的厚爱,我自己从来不敢编辑、出版什么文集全集,以我这样的通俗小说写手,在当今高手林立的文学界,是没有资格做什么文集全集、聊以自慰的。许多出版社的编辑都是我小说的读者,他们说我的小说好看,前些年出版的小说集早已绝版,那么做一些努力,将读者还想看的小说做成自选集,测试一下读书市场也无妨。可喜可贺,第一批自选集五册,出版后市场状况不错,很快就出现了断货。

        中华读书报:您最早用的电脑是286?那是哪一年?

        林希:我开始使用电脑很早,286电脑刚一出现,我就砸锅卖铁买了一台,电脑安装好,打开程序,敲出一个字来,高兴得我几乎跳起来,立即坐下,不吃不喝,一天的时间,我就敲出来了五百多字。神奇,太神奇了,没想到汉语作家也可以使用电脑写作。过去在电影里看外国作家使用打字机写作,就像看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样,上世纪80年代,去日本,看见日本朋友使用电脑,那时真不敢想中国作家也有使用电脑的一天,放下钢笔使用电脑写作,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中华读书报:用电脑写作,最初肯定是不习惯吧,会觉得阻碍了文思吗?

        林希:最先使用电脑写作只能是拼音输入,但我没有学过拼音,速度很慢,也很累。查一个字的拼音,先翻字典,输入拼音后,再从出现的字串里选一个准确的字,抬头,低头,太累了,于是半个月后,我开始学习五笔输入。

        人们都说五笔输入太难,我倒觉得五笔输入比拼音输入容易掌握,学会五笔输入法之后,写作速度快到无法想象。过去用笔写作,一句对话构思好之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写,大脑停顿下来等着还没有停下的笔。使用电脑,输入的手指等着构思速度。你想到一个字,这个字就在电脑上出现了。用笔写作每天3000字,使用电脑,3000字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当然,作家的构思是有节奏的,我们不是那些码字高手,每天输入两三万字,那也是特异功能了。

        电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开始学习使用软件,越学越高兴,我掌握了几种摄影、修图的技巧。天津文化界许多人使用电脑遇到麻烦,都找我帮助。在帮助他人解决困难的时候,我也学了手艺。

        中华读书报:您如何看待网络?

        林希:随着科技的日益进步,电脑给人带来的便利越来越多。对我来说,电脑带给我最大的便利,就是丰富的资源。我老了,只能随儿子寄居异乡,生活上我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居住饮食我都容易适应,最大的困惑就是到了国外没有书。作家离开自己的书房,不如美国城市随处可见的流浪汉,很多时候真恨不能一下子飞回中国,跳进自己的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找到要看的地方。

        可喜的是,互联网时代资源共享,无论你需要什么书,网上都可以找到。一次,我要找一条古籍资料,搜寻多少天没有找到,最后从加拿大一处图书馆找到了。互联网时代给人创造了新的生活方式,让人类拥有了一切。

        中华读书报:您的作品非常好看,故事情节抓人,很多被改编成影视剧。您根据同名小说亲自改编的话剧《相士无非子》,被天津人艺搬上了话剧舞台。《天津百年》第一部《买办之家》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小说《蛐蛐四爷》被改编为话剧。能否谈谈您的感受?

        林希:“热播”于我是什么感觉?非常简单,一种被人绑票的感觉。不怪任何人,就怪自己没出息,贪那几个钱。眼睁睁真来钱呀。卖一个版权,比写半辈子小说挣的钱还多。影视作品制成、播出之时,什么感觉?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一样。热播期间,不敢出门,不许家人看电视。明明就是一场劫难呀。

        后来又有朋友鼓励我把一部小说改编成舞台剧,我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剧本我自己写。这次我自己写的剧本演出时,我觉得自己穿上衣服了,而且是一套华丽的衣服。

        中华读书报:您什么时候去的美国?还经常回国吗?现在每天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还写东西吗?

        林希:我寄居异乡,已经将近20年了。儿子一家在美国定居工作,独生子女一代,说是常回家看看,只是谈何容易。没有办法,老了,生活需要人照顾。我在天津住四楼,没有电梯,我的腿有病,好几次都是惊动邻居把我从楼下抬上去的。最后只能投奔儿子这里。

        说到现在的情况,非常简单,两个字,没劲。

        人不光是吃饭。就算是个小读书人吧,读书也是生活的第一需要,离开自己苦心经营的小书房和四壁、地上堆得满满的书,到了这里一本书没有,真是失魂落魄呀。幸好有了网络,这才得到一点补偿。

        到底故土难离,每天最重要的生活内容,就是浏览国内的报纸,搜寻国内的出版物、书籍、杂志。

        现在网上国内资源丰富,我能够读到许多报纸和杂志。我更找到了付费下载书籍和杂志的网站,在国内订阅几十年的刊物,如今每个月都能读到新刊。但是终究还有遗憾,国内几种权威文学杂志,就是不肯上网推出电子版,可能是怕影响订户。

        最后,拉拉杂杂说了那么多,就是一个小读书人的生活感受。任何一位作家的写作经历都没有可借鉴性,从他人的经历中看到教训,也许能少走弯路。

        至于写作,人老了,力不从心了。我最大的遗憾,年轻时立下的宏伟规划,长篇小说《天津百年》,只能停留在《买办之家》第一部上。随后的第二部《家家明月》和第三部《没落人家》虽然完成了初稿,也在刊物上发表过,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出版。有朋友劝我把《天津百年》完成,我觉得百年天津历史也是共有资源,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天津百年史。我的《天津百年》没有完成,一定会有更多人尝试写作他们的天津百年。天津百年这个大主题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我相信更有才华的作家会完成这项创作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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