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三千位各界群众聚集于纽约曼哈顿的圣约翰神明大教堂,纪念今年夏天去世的美国大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妮·莫 里 森(Toni Morrison,1931-2019)。
奥普拉·温弗里、安杰拉·戴维斯、弗兰·莱博维茨、埃德威奇·丹蒂卡、杰丝明·沃德和塔-奈哈西·科茨,以及文艺界和新闻界的其他名流到场,与广大群众分享莫里森对他们作品和人生的重大意义。
莫里森于8月5日在纽约的蒙蒂菲奥里医疗中心去世,享年八十八岁。
在纪念和追思时,三十二年前的莫里森事件不应被历史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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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教堂南行十五公里,在曼哈顿岛南端华尔街的奇普里亚尼会馆,前一天晚上刚刚举行过第七十届全国图书奖的颁奖晚会。
1987年11月7日,第三十八届全国图书奖在中央公园南端揭晓。当颁奖人宣布拉里·海涅曼(LarryHeinemann)以所著越战小说《帕科的故事》(Paco’sStory)获得大奖时,全场哗然。《纽约时报》当时的报道称之为“一场令人目瞪口呆的文学乱局”。
《洛杉矶时报书评》回忆,令在座作家、编辑和书商们大跌眼镜的是,这位时年四十三岁的无名芝加哥作家战胜了美国文坛上的两大中坚:托妮·莫里森和菲利普·罗思。海涅曼本人登台致辞时也说:“我来这儿没想到能赢。我来这儿是参加派对的。”
莫里森以小说《宠儿》入围决选名单,并终将以此书锁定一世盛名。那一年的秋天,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纽约时报书评》刊文,称此书证明莫里森是一位“卓越的美国小说家”,瑞典学院六年后在诺贝尔奖授奖辞中引用了这句话。
作为全国图书奖决选名单上的大热门,莫里森请了三桌亲友,出席皮埃尔酒店的颁奖晚会,结果目瞪口呆,深感受挫。
同年12月,她与诗人琼·乔丹(JuneJordan)一起吃了午饭。转年1月,乔丹告诉《华盛顿邮报》:“她说这也许表明别人怎样看待她的作品,这些奖是文学仅有的有意义的认可。所以她现在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了严肃的怀疑。”
乔丹大感痛心,决心找到一种方式,代表全国的黑人群众,告诉莫里森:“等一下,我们热爱你正在做的,也热爱你做过的。”
于是,她邀集另外四十七位黑人作家和评论家,包括小说家艾丽斯·沃克和诗人玛雅·安杰卢,联名在《纽约时报书评》上刊登声明和公开信,在赞扬莫里森才德兼备的同时,又为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叫屈,谴责主流文学界针对她的“忽略和伤害性的奇怪举动”,因为莫女士已经出版了五本大获嘉许的小说,但从未受到全国图书奖和普利策奖的垂青。
“托妮·莫里森虽享誉世界,却没有得到本国承认,而她五本主要的小说作品完全应该得到这样的认可:她还没有获得最重要的嘉奖,既没有全国图书奖,也没有普利策奖。”声明写道,“我们写下这份声明,感谢你,亲爱的托妮:活泼的、挚爱的、坚忍的、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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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1987年的12月1日,也就是《宠儿》落败二十三天后,伟大的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在法国去世。四十八位黑人作家的声明指出,鲍德温生前从未获得过全国图书奖和普利策奖,“我们安葬了这位土生的儿子,吉米·鲍德温,怀着悲哀,这悲哀胜过了他的死留给我们的伤痛。我们也为了他身后每一位生活在这自由国土上的黑人艺术家而悲哀。我们悲哀,因为我们仍然无法确信这样的一种遗憾,这样的一种国家性的忽视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声明引发了强烈的争议,反对者中既有右派知识分子,也有左派作家。保守主义的文学评论家卡萝尔·扬诺内(CarolIannone)声称,如今的图书奖“与其说是对文学成就的认可,倒不如说成了某种官方的补偿行为”。马克思主义作家克里斯托弗·希钦斯(ChristopherHitchens)也对黑人作家们的抗议不以为然。“他们实际上要求把托妮·莫里森拔高到获奖者的行列。”1992年,他为《名利场》杂志撰文时说,“在大奖膜拜所创造出的氛围中,人们忘记了文学经典是由著述和作品构成的,而不是来自绶带和奖项。”
声明见报后不久,《宠儿》获得了普利策小说奖,成为美国高中和大学英语课上的必读书,2006年,《时代》周刊将它选为过往二十五年的美国最佳小说。海涅曼的《帕科的故事》则被人遗忘,成了市面上难觅踪迹的绝版书。
三十二年前的颁奖晚会伤害了托妮·莫里森,却让美国文学和美国文化的许多问题得以加速暴露。今天,针对黑人和亚裔作家的系统性排斥已大为改观。尤其是特朗普大选获胜后这四年。从2016年11月开始,近四届全国图书奖小说奖的得主是:科尔森·怀特黑德,黑人;杰丝明·沃德,黑人;西格丽德·努涅斯,华裔;苏珊·崔,韩裔。
上周四在圣约翰神明大教堂,杰丝明·沃德在发言时将美国黑人比做奴隶贩子从非洲偷来的儿童。“我们这些流离的孩子听到了托妮·莫里森的声音,”沃德说,“她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