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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1月13日 星期三

    王总慧骐

    王峰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1月13日   07 版)

        对王慧骐的称呼,我听了有几种:一是慧骐,一是王总,还有一个就是王老师。我一直喊他王总,他是什么总,我是模模糊糊知道,却说不太明白的,有时就是喊顺了,没有特别的色彩,但也是一种尊称——如果要有情感加持,那无非是我们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或是他因为什么事对我有所见外,我急于打断。当然,称呼是需要的,它是我与王总在社会关系中相处的一个坐标,于我而言,它有时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概念,不能仅从字面上来认识它。

        所以,以下我对王总的称呼,也仅指一个亲近而又不落入俗套的称呼。王总成名甚早,三十多岁,也就是我跟他最初相识时我的年龄。他是人生得意,而我在那个年龄则是默默无闻,所以,他对我有诸多托举。2015年,我在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个人随笔集《旧时光里的小团圆》,他更是不昧作者无名,写下长达5000多字的述评文章。当他后来获知我的作品获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时,那眼睛里闪动的是非常由衷的高兴和雀跃。那挚诚的神情和他那篇滚烫的《在对旧时光的回眸里发掘生命的内蕴》交相映衬,让我怦然难忘,我们举杯相庆而至无言相笑……

        那是我和王总相知相交中的高光时刻。更多时候,我是读王总的文章,通过他笔下的一个个普通人物,一件件平常小事,一份份朴素情感,在他与他人的交集中,我大概了解到了王总的人生脉络:他年轻时做过县里的文化局局长,后来到了省城从事出版行业,还有过一段极其风光的办刊经历,及至他退休,已然出版多部著作。更为难得的是,他一路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很多是他从年轻时就结识的,他们的关系一直延宕至今。我有时也在揣度,想来这种关系是经过岁月洗礼,超越世俗的,它沉淀如酒,醇厚绵长,有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的时候,有举杯挥洒豪情的时候,更有沉静逼仄岁月中的默默相伴与相知……这些朋友什么身份都有,年龄也不分大小,有离得远的,也有住得近的,甚至是一面之交;兴许彼此间并不熟悉,但王总有本事,一个兴致来了,就会把这些朋友拨拨弄弄召集在一起。经王总一介绍,个个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家早就在王总的文章中认识了——说到底,没有一个朋友没被王总写过;王总也善于捕捉和挖掘一个人身上的真性情。我就是有幸被王总圈进他朋友圈的一个。

        王总对朋友很热络,这种热络往往体现在他能记住被你自己忽略掉的很多生活小细节。原来,无论是对身边普通人的关注,还是对美食的独钟,都藏着一颗热爱生活的心,他在那些琐屑的细节中发现,一个即便活得再粗糙的普通人也有格外动人的一面,事实上,他对身边的朋友是如此,他对人生中萍水相逢的路人也是如此。他往那匆忙、琐屑、拥挤的生活中划上一刀,既展露出人性中的困顿与不堪,又不遗余力地祭上他的悲悯情怀:无论是写过去,还是对当下的描摹,王总都提供了一个“他者”的视角,这就像电影中的长镜头,在绵密而克制的笔调中,客观、冷静,甚至是细致入微地呈现其所经历过的那些人那些事——

        他的一位朋友,出生后的第13天,父亲突遭一场车祸而不幸丧生。留下年仅31岁的母亲和四个孩子,包括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朋友说的只是家常话,王总听着,却疼痛得不知该如何才好,除了和朋友仰头喝酒,他只能将一番情感倾注于笔端。他写道:面对四个都还不谙世事的娃儿,母亲的日子可想而知。朋友讲了一件事的例子,说他大约六七岁的时候,庄上有一家院子里种了两棵枣树,小孩子嘴馋,想吃,隔着墙老远地用小石块砸树上还没成熟的枣子。那家的主人知道了,便跑到他家门口来一次次地骂。他母亲先是都忍着,终于有一回拎了把劈柴刀,冲进那家院子,一边哭着一边死命砍那棵枣树,嘴里还狠狠地念着:我让你们吃枣子!旁边的人一个都不敢上来拉,树砍到一半,母亲自己没了力气,哭昏在了树下。

        我没读过王总三十多岁时的文字,只知道他以散文诗出名,我理解的散文诗,一定是文字绚烂、情感充沛,背后则是一片赤诚之心。人生恰如焰火,绚烂之后是灰烬,在张爱玲的笔下,这是灰烬之冷。王总却从灰烬中触摸到一种暖意,他的赤诚在多年以后并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在叙述中,已然褪去了火气,展露一片苍灰的生活底色,但文字背后却藏着一双隐忍欲泪的眼睛,那泪终在每个读者心底肆意流下。如果只表现灰而绝望的过程,那显然不是王总的用意,他会留下一个温暖的尾巴,正如上面那个故事的结尾,他写道: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人敢来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了……老人家现巳七十出头,但筋骨还好得很,说不久前带她去贵阳重庆玩,爬山、上码头,年轻人都赶不上她的速度。

        他笔下的“烟火”是困顿,是坚持,是温暖,是疲惫,是感动,更是热气腾腾的生活:路边的一对老年环卫工人,他们风吹日晒、千辛万苦,只为了来南京陪陪在这里读大学的孙子;家门口给人剪头发的女老板,男人犯错了,她又是骂又是哭的,“说着把她大夏天里还戴着副护膝的腿,狠狠敲了几下。”“老板娘也才40岁出头,干这手艺快二十年了。”寥寥数语,却蕴藏了一种悲悯与无奈;他写苏州评弹研究家周良先生,“他已是91岁的老人了,但每次给我寄书赠刊总是亲写信封,绝不劳驾别人。信封上的字遒劲而工整,一如他为人为文的风格。”即便是在街头等着孙子孙女放学的老爷爷老奶奶,王总也会投以充分的关注和理解:儿女们都在外头忙着哩,这一类琐碎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地让一帮子闲人担了……

        一个人的经历终究有限,一个人耽于观察的兴趣和时间更是因人而异,无疑,在王总的文章里,可以丰富我们的人生阅历,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行为更具有文学意义:他用他的一支笔带着我们重返文学作品的现场,用他自身的心灵温暖和对文学的独特理解,来解读他的认识,呈现他所汲取的人生感受和生活况味。这对我们读者来说,无疑是一次次非常鲜活的阅读体验。

        作为一个读者,我是这么感受的,当时作为金陵晚报的副刊编辑,我也愿意让报纸前的读者去感受到我的喜爱,我让它们固定地出现在一周的某一个时段某一个位置,用上也许平淡实则精心选择的标题和栏目名——说到底,一个编辑也是挟以私心的。

        另一方面,王总让我认识到了南京另外一个文学生态圈,这个文学圈集聚了一帮对文学保持热爱、疏于经营,但又脱离了普通审美的文学人士,他们不博名,不谋利,只在文字中找取共鸣与温暖。再追溯下去,兴许他们都曾参加过南京讲习所的培训,沐浴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之光。

        人与人相处,有时常常就是倚剑长歌一杯酒,这样一个春日迟迟的上午,我所能想起的,还有就是和王总喝过几次印象深刻的酒,品尝过不少人间美食,更多记忆已在日月光辉中消弥,又在某段文字间得以一一重现。有如此温暖而敞亮的人陪伴,相信我们后面还会有酒喝,有文章看,有共同的人互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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