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岁的青年作家萨沙·斯塔尼希奇(SašaStanišic,一译斯坦尼西奇)以所著《起源》(Herkunft,右图)一书,上周在法兰克福获颁2019年的德国图书奖,并得到两万五千欧元的奖金,外加决选作家人人有份的两千五百欧元,合共约值人民币二十一万五千元。
斯塔尼希奇1978年生于南斯拉夫的维舍格勒(今属波黑),父亲是塞尔维亚人,母亲是波斯尼亚人,1992年以难民身份移居德国。2009年春天,他回到波斯尼亚山区,到只有十三口人的小村子奥斯科鲁沙拜访外婆。这次行程最终促使他写出了小说《起源》,述及语言、月光、青少年时代和许多个夏天——外公在跳舞时踩了外婆脚的那个夏天,他差点淹死的那个夏天,安格拉·默克尔开放边界的那个夏天,以及母亲带着他穿越许多边界,经塞尔维亚、匈牙利、克罗地亚,逃往德国海德堡的那个夏天。祖国已不复存在,那里从此只与西方媒体上的暴行相连。
斯塔尼希奇讲述的是“出身以及出身对他和所有人会意味着什么,交替变换的叙事视角始终游弋在过去与当下的瞬间,深深地牵动着读者的心灵”,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韩瑞祥告诉中华读书报,“伴随着断片式和充满幽默的叙事流,一次次相遇、一个个瞬间、一段段回忆彼此交织成一个‘我从哪里来’的多层镜像,给读者带来了与众不同的心灵震撼:‘我从哪里来的叙事是悲伤的,因为对我来说,出身与那不再可以拥有的东西息息相关’,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出身和出生地又成为区分人的根本标志’。”
韩教授正在为北京世纪文景公司翻译此书,译稿已近完成,明年将以《我从哪里来》之名在中国出版。
本书开篇写道:
我1978年3月7日出生在德里纳河畔的维舍格勒。在我出生前的几天里,阴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在维舍格勒,3月是最令人厌恶的日子,淫雨霏霏,危机四伏。山里的冰雪开始融化,洪水肆意地漫过一条条河流堤岸。我们的德里纳河同样也躁动不安,波涛汹涌。半座城池都被淹没在洪水里。
1978年的3月也一如既往,毫无两样。当母亲开始感到分娩前的阵痛时,猛烈的暴风雨怒吼着席卷过整个城市。狂风似乎势不可挡地要吹走产房的一扇扇窗户,把人们的感觉稀里哗啦地搅成一团,而且就在母亲出现一次阵痛的时刻,天空又电闪雷鸣,于是大家都心想着,噢,天哪,莫非是魔鬼现在要降临人世了。这事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不吉不利,我反倒觉得很好,因为在你压根儿还未来到这世上之前,人们就有点惧怕你了。
可是要说分娩过程,这一切则不免让我母亲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由于接生婆同样觉得当下的情况似乎不妙,一言以蔽之,接连不断的麻烦,便把我母亲打发到医院值班的女大夫那里。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一样,女大夫不想让这个故事毫无必要地延伸下去。或许这样说就足够了,借助一个接生吸盘,那一个个麻烦便轻而易举地迎刃而解了。
三十年后,也就是2008年3月,为了取得德国国籍,我必须向移民局呈递一份亲笔书写的履历。多么大的煎熬啊!第一次尝试时,除了填上我生于1978年3月7日的信息外,我别的什么都写不出来。我觉得,仿佛从那之后什么都再也没有发生过;仿佛我的履历被德里纳河彻底冲走了。
……
我给移民局写道:我爷爷佩罗拥有党证,是个全心全意的共产党员,常常领着我和他的同志们一起散步。当他们谈论政治时,我就美美地进入梦乡了。说实在的,他们谈论的话题向来都离不开政治。到了四岁时,我便可以加入他们的谈论之中了。
我擦掉奶奶与黑社会相关的一切。这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
取而代之的是:我奶奶有一根擀面杖。她常常吓唬要拿来揍我。可我从来都没挨过揍,但时至今日,我与擀面杖的关系始终有点敬而远之,间接地也对面食抱有同感。
我写道:奶奶有一颗金牙。我写道:我也想要一颗金牙,于是我用彩笔把我的一颗门牙涂成了金色。
(韩瑞祥译文)
中华读书报此前报道,文学评论家和评委会主席约尔格·马格瑙指出,今年德国图书奖的六部决选作品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家庭纽带和某个特殊的地点,人借此理解自己在一个全球化世界上的存在。年轻作家居多和三部处女作入选也表明,这是一次重要的“世代更替”。
德国图书奖创办于2005年,效仿英国布克奖和法国的龚古尔奖,成为德国头号年度小说奖,而于法兰克福书展同期开奖,显然意在版权外销。
去年的德国图书奖颁给了德国人英格-玛丽亚·马尔克(Inger-MariaMahlke)以西班牙强人独裁时代为背景的小说《群岛》(Archipel)。
斯塔尼希奇的小说在中国已有出版。韩瑞祥译《我们与祖先交谈的夜晚》和黄雨果译《士兵如何修理留声机》分别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中信出版社发行于2019年和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