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起现实与理想的桥梁

    旅居德国的程玮近年来秉持的创作宗旨之一是架起东西方文化的桥梁，旗帜尤为鲜明的是“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和“周末与米兰聊天”系列这类长篇少年文学，而《啄木鸟叫三声》和《午夜动物园》这样面向低龄儿童的“桥梁书”，在思想内涵上也具有名副其实的“桥梁”功能，对中西方经典文学故事进行了具有现代气质的演绎和阐释，在故事的巧妙编织中，让孩子们在古与今、旧与新、正与反之间去感知和衡量。

    读程玮的《午夜动物园》，让我想到英国女作家菲利帕·皮尔斯的经典幻想小说《汤姆的午夜花园》。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小男孩，他们都是在午夜的某一个特定钟点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不同的是，英国小男孩汤姆进入的是一个神秘的时间花园，邂逅并见证了女孩海蒂从小到老的成长，那其实是一个人生记忆的花园，象征着一去不复返的童年，蕴含了时间流逝的沧桑，读来不由令人伤怀。而在程玮笔下，中国小男孩奇奇进入的是一个神奇的午夜动物园，他倾听了多个动物的倾诉，并且帮助它们回归大自然，这是一个关于地理空间的故事，包含了对万物平等、尊重生命自由的呼吁，孩子们读来会感受到振奋和希望，因为它架起了从现实到理想之间的桥梁。

    作者充分意识到桥梁书读者的接受喜好和能力，故事内容生动活泼，语言浅显轻快，能吸引低龄儿童的阅读兴趣，并且在结构上多用循环反复的形式，帮助他们逐一理解故事并掌握讲述的方式。小说选择动物园为故事场景，因为小孩子们天性喜欢动物，都喜欢逛动物园，这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但是作为小说，要在熟悉中写出陌生来，并在陌生带来的新异感中又让读者感到另一种深层次的熟悉。这不仅考验一个小说家营造故事的构思能力，而且也考验其对于生活的发现和思考能力。在逛动物园的时候，孩子们对见到的各种各样的动物会产生好奇和兴奋，而奇奇还发现动物们会说话，他也的确听懂了动物的话语。这让我们联想起美国作家E.B.怀特的童话《夏洛的网》中那个小女孩芬，她爱动物、能听懂动物说话并且特别喜欢去谷仓里听动物们说话，她从爸爸的斧头下拯救了小猪威尔伯。小男孩奇奇同样也有这样的善良之心，他看到动物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看、失去自由甚至遭人戏弄的困境，第一次认真问自己：“它们到底喜不喜欢在这里生活？它们到底喜不喜欢每天被这么多人看来看去呢？”这一思考与芬提出的抗议同样重要，芬向爸爸抗议杀死小猪的“不公平”之处：“这头猪愿意让自己生下来就小吗，它愿意吗？如果我生下来时也很瘦小，你就会杀死我吗？”芬和奇奇都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这是孩子对于生命状态的感性叩问，也是伦理意识的朦胧萌发。当一个孩子不再只是感受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开始设身处地去顾及他人他物的处境和感受时，就意味着他开始走出自我中心的圈子，在打开胸怀关怀世界。

    幻想文学的一个关键点是从现实进入幻想的契机，在《午夜动物园》中，一只乌鸦给奇奇一个“神秘的消息”——晚上钟敲八点的时候来接奇奇，奇奇抓着乌鸦的脚飞到了动物园，由此展开了和一个又一个动物的“有意思”的交谈。每一场交谈都链接了一两个文学故事，主要是伊索寓言和安徒生童话，并且对故事的主旨和形象都进行了重新解读。自命为天下最著名的乌鸦乃是缘于《乌鸦喝水》《狐狸与乌鸦》的故事，它解释了乌鸦的智商，提出了“我们乌鸦只喜欢那些尊重我们的人”的原则。有很强自尊心的乌龟则对《龟兔赛跑》和《愚公移山》中人类的无知、刻板和傲慢提出了批评。想变成鸭子的白天鹅应鸭妈妈的请求给小鸭子们讲述《丑小鸭》的故事，指出了人们对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误读，而白天鹅自身更希望放下高贵的姿态，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野鸭。困顿不堪的狮子金巴并不像《狮子王》中的辛巴那样有尊贵的地位，它从马戏团到动物园饱经沧桑，控诉人们对世界的强权征服。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上演“古老的传说”，这里联系了原始的印第安部落酋长的《西雅图宣言》，传达动物们对自由世界的渴望。奇奇成为了传说中那个按动塔按钮的孩子，在午夜的钟声中，动物们兴奋地奔向那方古老的、和平的大地。这个回归的场景，作者用相同的结构，写得很缓慢、很庄严、很神圣。当动物园里的动物们都离去后，唯有乌鸦留下了，因为它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并且还要负责送奇奇回家。在情节的呼应和结构的完整上，“解铃还需系铃人”，乌鸦充当了贯穿首尾的线索。

    故事的结尾，乌鸦在黑夜里叫着飞过奇奇的窗外。我们不禁揣想：午夜动物园的故事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只是奇奇梦境中的愿望？作者虽然在现实与理想间架起了一道桥梁，但它若隐若现，似真似幻，而聪明的读者一定会有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