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岁的加拿大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Atwood)所著著名警世小说《使女的故事》之续作《证词》(TheTestaments)昨天(9月10日)在全球多个国家同时上市。
如同中华读书报在去年初冬的预告中所写的那样,书名不应译作《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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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词》是2019年最受瞩目的文学图书。故事发生在《使女》最后一幕十五年后,走向极右的美国通过极权主义化形成的基列共和国仍然存在,继续对外封闭,对内执行政教合一,实施军事独裁,奉《旧约》时代为社会楷模,严格等级制度,全面限制人权。四级男性统治阶层——首长、眼目、天使和卫士——则从精神到肉体上对八级广大妇女——人妻、人女、使女、大娘、妈子、执帚、荡妇和非女——中的绝大多数实施野蛮的压迫与剥削。
根据未来历史学家的发现,我们看到了三份基列妇女的证词,其叙事者分别是人女黛西(妮科尔宝贝)、人女阿格尼丝和大娘莉迪娅。
红衣使女弗雷德氏已经死了,死前的身份从“长了两条腿的子宫”变成了恐怖分子和国家的敌人。她遗下两个女儿,一个是老大阿格尼丝·杰迈玛,作为人女在首长及其人妻家中长大,像国内绝大部分女孩一样,她是个虔诚的文盲,正在为许身另一位黑衣首长、从而晋级蓝衣人妻阶层做准备;另一个则是弗雷德氏早年偷运出国的二女儿妮科尔宝贝,现以黛西之名生活在自由的加拿大,受到养父母尼尔和梅拉妮的过度保护,两口子在多伦多的女王西街(当地华人称皇后西街)开了一家名叫“衣狗”的二手服装店。妮科尔宝贝受到抵抗组织的派遣,潜回基列,与反动政权内部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娘接头,执行秘密使命。
姐妹俩终将展开各自的寻根之旅,了解母亲的故事,确立自己的身份,辨明历史的真相,求取人生的意义。
基列固然也有抵抗组织,如效仿十九世纪的地下铁道、致力于把美国受害妇女和女童秘密送往加拿大的地下女道,但由于男性统治阶层刻意挑动女女相斗,妇女自身因此不乏残酷的互相迫害,压榨欺凌不胜枚举,检举揭发成了家常便饭。莉迪娅大娘本来是旧美国的法官,基列立国后属于受压迫阶级,入狱受刑,终于认识到“朝别人扔石头好过让别人朝自己扔石头”,于是选择与统治者合作,在体育场举枪射杀女犯后,成为棕衣大娘里的四大元老之一,不仅在新政权下顺利苟活,还以高明而冷血的政治手腕,一步步在权力的阶梯上攀爬。《华盛顿邮报》的罗恩·查尔斯说她形同“端着一杯肉桂茶的孙子和马基雅弗利”。她自称“后宫里的宦官”,借助秘密收集各位首长和其他大娘的黑材料,跻身全国最有实权的人物之列。由于对基列统治阶层的腐败和伪善产生幻灭,她开始与抵抗组织暗通款曲,并把自己的经历和心声作为证词,写入了传诸后世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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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于1985年的《使女》是妇女解放运动中常读常新的现代经典。《证词》此番也在大报上普遍收获了好评。
此书厚四百三十二页,比《使女》多出了一百多页。
麦克莱兰和斯图尔特公司在加拿大、道布尔戴旗下的娜恩·塔利斯出版社在美国、佳酿旗下的查托和温达斯出版社在英联邦国家同时发行了《证词》。这三家出版商均隶属于跨国巨头企鹅兰登书屋。其中美国版的首印数高达五十万册。
阿特伍德当年把《使女》的电影改编权卖给了米高梅公司,1990年拍成同名电影。该书电视改编权也随即售与米高梅电视公司,后者2017年与葫芦网合作,拍摄至少四季电视剧。在特朗普和#我也的时代,应合着美国当前恶毒的政治空气,剧中的白帽红袍成了广大受压迫妇女的象征,在很多抗议现场都有出现。
作家和学者角谷美智子上周为《纽约时报》撰写四千字长文时,批评葫芦剧《使女的故事》第二季和第三季新编演的情节线难免落入宫斗戏的俗套,远不如阿特伍德本人在《证词》中的演绎令人信服。而且一触及腐败,葫芦剧往往诉诸过于残忍和冗长的行刑场面,并在原作仪式化的强奸之外,加添了五花八门的炫目刑种,如断指、电击、挖眼、烤手、犬决和口环,颇有厌女症色情恐怖片的风范。
我们所见的大报书评鲜有不联系美国现实的。有评论指出,只看剧不读书的观众很容易觉得法西斯毕竟遥远,但阿特伍德的美国读者不难通过丑恶的现实生活产生共鸣,这样才有可能把简单的恐惧变为使女心底的希望,唯愿眼前的噩梦早日结束,勿使正义的一线生机系于一位八十六岁的最高法院法官露丝·巴德·金斯伯格脆弱的病体,让新时代的阳光驱散特朗普当权下的黑暗,使美国再度成为美国。
阿特伍德无权干预电视剧版的《使女》,但她告诉《纽约时报》,她确曾警告过制作人不要写死其中的一个人物:莉迪娅大娘。因为她早有计划,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续作中给大娘增光添彩,丰满她,深化她。如《纽约客》的吉娅·托伦蒂诺所说,莉迪娅大娘“是模棱两可、实用主义和利己主义的漩涡——阿特伍德笔下基列国里真正的文学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