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头一天,林肯高中的学生们收到了新的二手课本,它们来自马路对面的白人高中。那儿的白人学生知道这些课本的去向,因此为接下来的主人留下了题字:呛死,黑鬼!你真臭。吃屎。九月份俨然是塔拉哈西白人青少年口中各种时新绰号的辅导月,这些东西就像裙长和发型,年年不同。打开生物书,翻到消化系统,赫然撞见“去死吧黑鬼”,固然令人蒙羞,但随着学年的继续,林肯高中的学生便不再理会那些诅咒和无礼的建议。如果每一句侮辱都让你跌进谷底,那你这一整天还怎么过呢?他们学会了心无旁骛。
埃尔伍德刚上高三时,希尔先生开始到本校工作。他对埃尔伍德和历史课上的其他学生表示欢迎,并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希尔先生把黑色的记号笔发给大家,并告诉他的学生,第一项作业就是划掉课本上一切恶毒的字眼。“一看到那些东西,”他说,“我总是怒火中烧。你们都是来接受教育的,犯不着为那帮蠢人说的东西分心。”埃尔伍德一开始慢吞吞的,像班里别的同学一样。他们看看课本,又看看老师。然后才拿起记号笔,好一通忙乎。埃尔伍德只觉头晕目眩。他心跳加速:这真是无法无天。怎么以前就没人让他们这么干呢?
“一定别漏掉什么。”希尔先生说,“你们知道,那些白小孩狡猾得很。”借着学生们划掉诅咒和辱骂的当儿,他谈了谈自己。他是塔拉哈西的新人,刚刚在蒙哥马利的一所师范学院完成学业。去年夏天他头一次来到佛罗里达,做自由乘车客①,搭乘从首都华盛顿开来的公共汽车,到塔拉哈西下了车。他参加过游行。在黑人禁食的小吃店占过座,等着服务员上前招呼。“别看就坐在那儿等一杯咖啡,”他说,“我可是做完了很多的作业。”警官以寻衅滋事为由将他投入了监狱。他讲这些故事时,颇有百无聊赖之感,好像他所做的是世界上最寻常不过的事。埃尔伍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生活》或《保卫者报》上见过他,他也许与那些伟大的运动领袖手挽着手,也许待在背景里,与不知其名的人并肩而立,顶天立地,气冲霄汉。
希尔先生积存了花色广泛的蝶形领结:圆点花纹的、大红色的、香蕉黄的。他那张宽阔而和善的脸,不知怎的,因为右眼上方的月牙儿形伤疤而愈发和善,那是一个白男人用撬胎铁砸出来的。“纳什维尔。”他在某天下午有人问他时答道,说完咬了一口手里的梨。课程重点是内战以来的美国历史,但希尔先生一有机会便把他们引到当代,将一百年前发生的事与他们目前的生活联系到一块。他们在课程一开始踏上一条路,走到最后,总是回到他们自家的门前。
注①为抗议种族隔离而乘坐白人专享公共汽车的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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