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李政道”“孙中山”“蒋介石”的罗马字母拼写

    4月17日《中华读书报·国际文化专刊》发表了采诗《国人取英文名的流变与基本模式》一文，该文归纳胡适等一代学人取名的三个大方向时，列举现代史人物多达百余名，难免有所疏漏。笔者不揣冒昧，略作补正。

    1.李政道Tsung-DaoLee

    作者将其归在“大体依照威妥玛拼音拼写”一节。可真要用威妥玛拼音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拼作chêng⁃tao。“政”“道”二字在北京话中，声母都是不送气清音，威妥玛用清声字母ch、t表示；但在上海话等吴语方言中，后者仍保持中古汉语的浊音特征。Tsung-Dao声母用字一清一浊（“政”拼的还是平舌音），可见其拼写的是吴语音。要是两者都用上浊声字母，那多数就是后来的汉语拼音了。韵母ung也是艾约瑟（J.Ed⁃kins）、晏玛太（M.T.Yates）、薛思培（J.A.Silsby）等英美传教士对上海吴语“根”韵的拼法。tsungdao转写成汉语拼音就是zengddå（汉拼用浊声字母拼写不送气清音，本文只好用双写字母表示浊音，å则表示介于普通话a、o之间的元音）。

    2.孙逸仙SunYat-sen

    这也是常见的说法。但是细究起来，广州话“仙”念sin，没理由拼作sen。“新”倒是念sën，而“日”又跟“逸”一样念yët，所以yatsen更像是在拼写孙中山的另一字号“日新”。有人会问，既然“日”“新”主元音都是ë，为什么会分别用a、e拼写呢？或许是因为ë这个介于普通话a、e之间的元音，西人不易把握，以致拼写没能统一。就像“恒生银行”外文名HangSengBank，实际上广州粤语“恒”“生”韵母都是ëng。

    3.蒋介石ChiangKai-shek

    对“常凯申”事件的评论，多称ChiangKai-shek系威妥玛拼音，其实不尽然。chiang没问题，kai也兼容（但那是拼“盖”类字，“介”按北京话则应拼作chieh），而shek这种与北京音系格格不入的拼式显然不能算威妥玛拼音。

    采诗先生因蒋受美国传教士丁韪良影响加入宁波教会而猜测其英文名为宁波方言的罗马字拼法，比起之前诸文进了一步。然而，宁波话“介石”念kazah（此处按丁韪良拼音，转写汉拼则为gassa'），依然与kaishek相去甚远。中古汉语里的三种塞音韵尾-p、-t、-k，迟至明末，在宁波吴语里已经合并为声门塞音。吴语区的传教士基本都用-h来表示这种音，汉语拼音里与之相近的唯有隔音符号'。

    广州话至今仍保有上述三种塞音韵尾，而“介石”的粤语教会罗马字也正是kaishek。蒋介石来自吴语区，这个粤语拼式，想来应该诞生于广州国民政府时期。但是chi⁃ang，如上所述，确系威拼（按广州粤语则要拼作tseung）。也就是说，“蒋”拼的是官话音，“介石”拼的是粤语音。还有这样拼写的？SunYat-sen就可以看成这种合璧型的拼式。只是“孙”用粤语教会罗马字拼出来跟威妥玛拼的北京话一样是sun（尽管读音不同），通常也就把SunYat-sen三个音节都视作粤语拼式了。有位科学家也可作证——钱伟长的英文名ChienWei-zang即官话姓＋吴语名。如果全拼官话，“长”就应该是chang；如果全拼吴语，“钱”就应该是zie。

    蒋介石自己没按宁波吴语拼写姓名，夫人宋美龄SoongMei-ling倒是接近吴语教会罗马字。meiling也可视作威妥玛拼音，但soong绝不是——威拼作sung。妻舅宋子文Tse-venSoong倒彻底是吴语拼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