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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渐长，看许多事情，都比较倾向于从历史的角度看。以前经常说一句话，叫“历史形成的”。而历史与地理又不可分，历史活动必须在一定的地理空间中展开，而地理也是在历史中不断变化。历史与地理，对一个地区、一个城市的影响是根本的。《品读石家庄》作为一本研究区域历史社会与文化的书，当然也会从历史与地理的角度切入。正好，石家庄是一个区域特色鲜明，历史特色也鲜明的地方。之所以说地方，不说城市，是因为，不论是书中所论的石家庄，还是实际的石家庄，都不仅仅是一个城市，而是包括周边若干县区的一片地方。
《中国大百科全书地理学卷》对“地理环境”一条（陈传康撰）下的定义是：“生物、特别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地球表面。”“地理环境可分为自然环境（或自然地理环境）、经济环境（或经济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上述三种环境各以某种特定的实体为中心，由具有一定地域关系的各种事物的条件和状态所构成。这三种地理环境之间在地域上和结构上又是互相重叠、互相联系的，从而构成统一的整体地理环境。”早在1995年，葛剑雄有一篇文章，题为《正确认识国情》，他讲了四个方面，第一个就是“必须充分认识国情的地区差别”（《浙江学刊》1995年第4期）。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品读石家庄》，此书就显出特别的意义。改革开放已有四十年。中国四十年来的伟大变化，是由每一个地方的伟大变化合成起来的，石家庄是其中之一。理解石家庄，可以加深对中国的理解。
石家庄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在近代以来，在交通方面是比较突出的。有一种说法，说石家庄是铁路运来的一座城市，也有一定道理。行政区驻地向铁路靠拢，在国内外不乏先例。二十世纪前期，东北地区新修铁路最多，密度也是全国之最，由此引起的行政中心迁移也最多。比如，复县原治原州城，移驻哈大线上的瓦房店，现已为瓦房店市。石家庄的发展，也与铁路的发展密切相关。她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个城市发展的许多特点，比如，比较重商务实，有包容、变通之心，而整体上看却又比较混杂，似乎又没有自己的特点，等等。石家庄的特殊性，还在于她的省会身份，又因为河北省会在现代史上频繁变迁，就又把这种特殊性与河北省的特殊性纠缠到一起。河北省会频繁变迁，始于民国设直隶省会于天津，1928年6月改直隶省为河北省；1928年10月，国民政府将河北省省会从天津迁往北平；1930年11月，从北平迁至天津；1935年6月，天津改为特别市，河北省会从天津迁到保定；1945年11月，河北省会设在北平；1946年7月，河北省政府机构从北平迁回保定；1947年11月，从保定迁回北平；1949年7月，中央人民政府定河北省会为保定，河北省人民政府随即于8月成立；1958年2月，河北、天津行政合并，省会由保定迁往天津；1966年5月，保定又一次成为河北省会；1968年2月，河北省革委会在石家庄成立，石家庄成为河北省新省会，延续至今。从历史上看，京津冀原本一体。正如上海现在的居民中，有许多江苏人、浙江人（特别是宁波人）一样，京津两城中，河北人也最多，毕竟挨得近。
石家庄成为省会，于今五十年，已半个世纪，不算长，可也不算短。石家庄的重要性在现代历史上凸显，1947年11月“解放石家庄”则是一个标志。20世纪八十年代，以《解放石家庄》为题专门拍了一部电影，足见人们认识到此城的重要。我们姑且把1947年以前的石家庄史，称为石家庄前史。
从1947年后，石家庄，特别在新政权成立前的准备期，她的特殊地位开始确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里成为人民民主政权雏形的试验田。1948年8月，华北临时人民代表大会在石家庄人民礼堂召开，开创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先河，如董必武所说，这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前奏和雏形。因此，它是中国民主革命历史中划时代的一次大会”。9月，经华北人民政府委员会全体会议选举，组成华北人民政府。在政府组成人员中，重视吸收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参政议政，广泛吸纳非中共人士出任领导职务。由此形成的党外民主人士参政议政制度，为创立中共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奠定了基础。
其他重要的，具有开创性质的还有，新中国金融事业在石家庄起步。1948年12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在石家庄成立，同时发行第一套人民币。1948年6月15日，由毛泽东题写报头的《人民日报》在石家庄平山县正式创刊。同年12月，华北邮电总局在石家庄成立。一个社会，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是人才。在这期间，一批红色高等学府在石家庄兴办，可以说，新中国教育事业，一个重要起点就是石家庄。1948年8月，华北大学成立，此为中国人民大学前身。华北大学工学院同时成立，此为北京理工大学前身。1949年1月，华北大学农学院成立，为中国农业大学前身。还有，后来成为中共中央党校的中央马列学院，也是1948年在平山成立。在此期间，还成立了中央外事学校，后来进入北京，成为北京外国语大学。而这些历史，并不是每个人都很了解的，甚至是在高校里的许多人，研究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史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到这些历史事实的重要，而这些，正是石家庄这座城市的历史功勋。——我觉得，完全可以把1947年作为一个起点，把石家庄和香港做个双城记的比较研究。不要总是以为，一做城市比较研究，就是香港和上海，香港和北京，为什么就不能把香港和石家庄做一个比较研究呢？那个年头的香港，不也是一个人口二三十万的小城市吗？只不过历史的机缘，各种资源向香港汇聚，才成就了这个东方之珠。这也是历史形成的。
《品读石家庄》不同于一般的文化散文，对若干个城市泛泛地、比较感性地描述一些作者观察到的现象，发一些即时的感慨（如《中国城市的1000个细节》，石映照著，新世界出版社，2005年），而是集中深入地探讨一个城市。它也不同于《北魏平城时代》（李凭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这样专深的学术著作，研究某城的古代史、断代史，而是把石家庄这个城市的历史概括地向一般读者介绍，特别是把历史与当下现实接通，是带着明确的现实关怀来“品读”，来研究。所以，此书既能让读者比较容易读得进去，它的内容，也让它可以在读者手中留得住。作为一本面向大众的普及性的历史文化读本，此书的历史内容较多，而且写得比较实，不像一些谈区域文化的书，以感想、感慨文字居多。而这些比较实的内容，对大多数读者来说，才是真正有用的。作为一部比较深入解读石家庄城市文化性格、人文精神的书，该书从历史的维度深入，把“这里的人”作为研究的主体，来思考历史与人。要而言之，该书一是从城市历史角度，简要写出了石家庄的历史，讲述了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城市的由来及治所的演变，城市发展脉络、代表符号及其经济血脉，二是对“这里的人”做了多层次、多侧面的解读，而且例举不少历史文化名人，使读者对“这里的人”有了一个形象的认识。三是把现代以来，石家庄在历史上的变化和历史地位做了简明介绍。在此基础上，作者以散文笔法来讲故事，从风土人情、重大事件和生动的故事里，寻找并提炼出这座城市独特的文化品格和气质，以及她的文化渊源和演进，诠释她人文精神的内涵。书中有许多生动的历史故事和充满智慧的生活哲理，小中见大，深入浅出，可以使读者在阅读中得到思考和启迪。因为作者长期研究石家庄历史，先后主编《石家庄通史》《石家庄历史名人》等书籍，所以此书才能有这样丰厚的历史内容，有如此深邃的历史眼光。作者还曾策划并组织拍摄了《璀璨时空》《正定》等大型文献纪录片，均产生广泛社会影响。
写作历史文化方面的书，有理性不难，难的是在审慎、客观的研究中，对研究对象有一种温情与同情。正如有学者指出，《品读石家庄》是一本别开生面的书。作者在不同层面和不同岗位的阅历，使他对石家庄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品格，有真切的了解和深刻的思考。显然，作者对石家庄充满了感情。但是，他又在细致的历史研究中，让这种感情保持了一种恰当的表达，没有因为这种对故乡的感情，而看不见研究对象的不足与缺陷，更没有因为这种感情，而失掉历史的本真。这是一个历史学者最难得的地方。刘绍本说：“《品读石家庄》这本书最大的特点在于这本书不仅写了我们所在城市的‘面子’，更重要的写出来了城市的‘里子’，不仅写出了躯体，更是写出来了魂魄。有宏观的把握，也有微观的书写，体现了石家庄的精神特点、人文气质。”而能做到这一点，非久居石家庄之人不能为，非对历史与“这里的人”有深沉感情的人不能写，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真正理解这座城，热爱这片土地。
谈起该书的创作目的，孙万勇说：“一方面，是帮助广大市民加强对本土文化的了解和认同，增强文化自信。石家庄同样拥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明，曾经创造过许多辉煌。我们应当充满自豪、更加信心百倍地走向未来。另一方面，也帮助外界对石家庄的本土文化、人文气质加深了解，这样有利于彼此之间的沟通和交流，促进改革开放的深化。特别是在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大背景下，石家庄应当更多、更全面、更准确地被外界了解和认识，消除某些误区。”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书既有历史意义，更多的是有现实意义。
（《品读石家庄》，孙万勇著，人民出版社，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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