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离开母校山东师范大学已经三十四年了,但母校美丽如画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尤其是授业恩师,一直在我这位年近六旬的学子的心中,牵肠挂肚。
我本人是1981-1985年在山东师大读历史系的。当时历史系一共有三位教授,按年龄论,即刘祚昌先生(1921-2006)、胡滨先生(1927-1996,原名胡福彩)、安作璋先生(1927-2019)。这三位前辈,性格有异,专业有别,然均著作等身,德高望重。其中,刘先生早年就读于西南联大(毕业于四川大学),以世界近代史、美国史见长,其杰斐逊研究,海内第一。除主编人民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版《世界通史》近代卷外,还著有《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史》《美国独立战争简史》《美国内战史》《杰斐逊》《杰斐逊全传》。胡先生早年毕业于清华,以研究中国近代史尤其是洋务运动史见长,著有《从闭关到开放——晚清“洋务”热透视》(与李时岳教授合著)、《戊戌变法》《中国近代改良主义思想》《十九世纪末叶帝国主义争夺中国权益史》等,译有《英国档案有关鸦片战争资料选译》《英国蓝皮书有关义和团运动资料选译》《英国蓝皮书有关辛亥革命资料选》等。安先生毕业于齐鲁大学,以研究中国古代史尤其是秦汉史名世,并率先推动山东地方史、齐鲁文化史的研究,著有《学史集》《学史集(续编)》《汉史初探》《两汉与西域的关系史》等,主编多卷本大型丛书《山东通史》《齐鲁文化通史》《济南通史》等。
若略作比较的话,按照我这个晚辈未必确当的观察:刘先生最具个性,对学术最执着,成就也最大;胡先生最聪明、最正直,然最短寿;安先生最长寿,在山东史学界,影响力最大,培养的博士弟子最多。
俗谓“一山不容二虎”,但就像山东大学历史学科曾有“八马同槽”的美丽传说一样,在小小的山东师大历史学科,这三位老教授大致和平共处,君子之交。其中,刘、胡二老均系从东北某知名大学转会而来,故私谊甚好。1957年,刘先生被打成右派,妻子离婚,陷入人生低谷;改革开放后,翻身得解放,事业人生均处巅峰,两度当选全国人大代表,被南开大学礼聘为博士生导师。胡先生以译事为重,成就斐然;晚年曾当选全国党代会代表,后调往青岛大学任教。安先生一直顺风顺水,无论是学界还是在山东政界,呼风唤雨,悠哉快哉。晚年一直在山东大学、山东师大指导博士生,桃李天下。
我曾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读大学四载,印象中,无论是哪个场合,从未见过这三位前辈一起出席过;也许是孤陋寡闻,我本人从未见过、也搜索不到这三位前辈的合影。胡先生去世后,刘先生曾写过一篇情感色彩甚浓、一言难尽、似乎欲言又止的追思文章。安先生虽得享九旬有三之高寿,然从未见过其写刘先生、胡先生的回忆文章。
余生也晚,然有幸与三老均有程度不同的交集。其中,和刘教授来往最多,读大四时,还旁听过他给美国史研究生讲授的美国近代史课;刘先生亲自签赠其大著《杰斐逊》《杰斐逊大传》,也和刘先生吃过若干次饭,通过若干信件,也合过影。胡教授来京开会时,曾专门往会议地点拜见过他老人家,但未合影,后搜集过胡先生的若干签赠本。安先生是我读大学四年期间唯一为本科生开设过选修课的老前辈,但由于我对隋唐史之外的古代史不感兴趣,故未选修其“秦汉史”。安先生逝世后,我发了条微博悼念先生,其中谓:“安先生严重口吃,但讲课,抑扬顿挫,娓娓道来,深入浅出,深受欢迎;安先生大概也是整个中国古代史学界个子最矮的,且有腿疾,拄拐,但自信,达观;读本科时,常见安先生拄拐爬楼,往当时设在主楼的图书馆借书,虽已逾三十多载,然其情其景,历历在目,心生感动。我也未尝单独拜访过先生,因前年购得先生签赠本和其处女作《汉史初探》等若干,托业师程汉大教授,代求先生签名,蒙安先生不弃,均欣然签名留念”。我的大师兄、现任北大国际法学院副院长满运龙教授评论道:“安教授教我中国古代史,是我们七七级开学后第一位中国史老师。安教授学术渊博,有古人之风。”三老中,我唯独没有和安先生有过单独往来,怅憾也。
如今,三老均已魂归道山。愿先生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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