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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2月26日 星期三

    读书、写作与游历

    何怀宏(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2月26日   10 版)

        一个人文学者出道之初,如果能够有几年不用考虑写作,也不怎么出游,专心读书,那么算是有幸的了。这和求学的阶段读书还不一样,而是已经决定以学术为业之后,这时他不仅需要有文科学生或一般人的文化修养,还应该有一种人文学者的更深厚的修养,还需要有一个比较广阔的学术功底,日后才可以比较自如和扎实地从中选择研究的方向与课题。这闭门读书的几年甚至还可能有一种验证的作用: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学术,如果他觉得读书只是一件苦事或者只是一个手段的话,甚至还可以反悔和改业。所以,当年执掌中研院史语所的傅斯年规定进所的年轻人头三年不发表论文可能不仅是宽宏的,还是明智的。

        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幸运,有过几年单纯闭门读书的好时光。但后来就被赶上架了,读书和写作就比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当然,也可以说,写作其实很早就开始了,甚至也应该早就开始。前面所说的“不写”只是指不为发表而写作。对有些重要的经典,哪怕是仅仅重述的抽屉写作,也比仅仅阅读的效果好。而且,写作也同样是一个验证,验证我是否不仅喜欢读书,还的确能有自己的心得,并且能够将自己的所得写出来贡献于人。

        今年上半年我为了写一本给孩子看的人生哲学的书,读了一批有关人生哲学的书籍和资料,等于是重温哲学基本。但有些书可能是读深了,比如说包括读威廉斯的《伦理学与哲学的限度》,或者自己的写作不能深入浅出,写出来的书估计是孩子不会看了,也许青年可以看。

        下半年想补充一个长久被忽视的视角,就美国的保守主义写点什么。为此读了江西人民出版社的一套七本“保守主义译丛”的大部,像伯克、迈斯特的著作是重读,但也新看了《多余人的回忆》,翻阅了《我们的敌人:国家》《耶鲁的上帝与人》《思想的后果》等。为了了解美国保守主义的源流,也读了像纳什等有关美国保守主义知识分子历史的书,但重点还是读两个人的著述。

        其中一个是索维尔,以前曾经为他的《知识分子与社会》中译本写过序,也看过他的《美国种族简史》,但那时并不很清楚他在美国思想知识谱系中的位置。这次除了看他的经济学论著,也买了他的其他一些著作,后来发现在网上有他的专门网站,收了他的许多文章。我还读了他的回忆录《一个人的奥德赛》等,他叙述了自己作为一个童年在南方生活,失去父亲而被寄养,后来到纽约住在哈莱姆,中学就失学做工,但最后还是成为大学教授的过程。他出身于非洲裔,但却反对对自己族裔的特殊照顾,强调一种奋斗精神和自强者的心态。

        索维尔或可说是属于美国保守主义中自由至上主义的一派,这一派常常和经济学有联系,特别反对政府的过度干预。保守主义的另外一派,或可说是更重要的一派,就是主张保守传统信仰和道德的一派了。这一派我主要读的是柯克,他的《美国秩序的根基》中译本今年刚刚问世。柯克将这一秩序的精神根基一直追溯到了犹太教先知。他还有一本重要的书是《保守主义的心灵》,系统梳理了伯克以降的重要保守主义思想的历史。他也有一本回忆录《想象之剑》,是用第三人称写的,比较特别。

        政治哲学和理论方面,还大略读了福山今年秋天新出的《认同:对尊严的要求与怨恨的政治》。更早为了给江西出版的一套西方正义理论译丛写序,也读了这套书的几本,主要是拉菲尔的《正义诸概念》和米勒和沃尔泽编的《多元主义、正义和平等》。暑假还读了《国王的两个身体》,以及阿甘本、齐泽克的一些短著,年底则读了反映西方知识分子对英国脱欧和特朗普当选的反应的一本文集《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并翻阅了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彼岸书》,俄罗斯文学与思想还是我的一个深爱。

        这一年来还走了一些地方。读书和游历的结合也是许多读书人的梦想。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则有人改为“读万卷书,行百万里路”。我们今天的确能够走得更多更远了。我们有时会带有某种研究目的去旅游,这样,在行前自然要读书,回来也要读书。但有时其实可能是读书读累了,烦了,不想读了,就去旅游,回来可能又想读书了。这后一种旅程的途中,就主要是读大地天空、人间社会这样的“无字之书”了。

        今年我这两种情况都有。暑假的前南斯拉夫四国之行是带有某种研究目的的。所以行前行后都看了不少书,尤其是前南斯拉夫的分合与战争的历史著作。还有一些个人的回忆录如《生死巴尔干》,甚至还有巴尔干唯一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安德里齐的长篇小说《德里纳河上的桥》,其中形象地描述和验证了我以前在《统治史》中读到的一种政制:为了防范权力世袭带来的问题,奥斯曼帝国从远方的欧洲地区抢掠或“血贡”一些优秀的孩子,带到首都来接受良好的教育,这些人被切断了和原来家庭和故乡的联系,是奴隶出身,其中的一些佼佼者却又能执掌大权,成为将军乃至宰相,但他们也只能是及身而止。那座德里纳河上的宏伟桥梁,就是昔日从这里出来的一个这样的宰相下令兴建的。

        亲历现场可以加深和补充读书难以得到的体验。在面对萨拉热窝拉丁桥的旅馆小阳台上,除了晨昏凝望,可以听听博物馆的人员出来到现场讲解当年普林西普是如何刺杀奥匈帝国的大公的,还可以听听旅馆主人夫妇讲讲萨拉热窝被围困期间如何躲避旁边山上狙击手的枪弹。

        明清之际的顾亭林是喜欢结合读书和游历的。他阅读了大量实录、方志等史籍,也走了许多山川大地,实地考察政策的得失利病,最后形成了《天下郡国利病书》一书。我不敢有此宏大计划,但今天的中国人却不仅可以走中国,还可以走世界,有时能反观中国的一些问题,像我这次的巴尔干之行就感到两点:一是前南几个国家虽然经历了分裂和战争,经济曾遭受重创,但几乎所有的户外景点,无论是自然美景还是历史遗迹,却都是免费开放,没有像国内景点到处圈起来孜孜谋利的;二是也不追求绝对安全,杜绝一切事故。所以,我可以从杜布罗夫尼克城堡的小门,下降几十米到怪石嶙峋的海边跃入水中畅泳,仰看夕阳下美丽的城堡。而回国后哪怕到几乎是风平浪静的海边沙滩,却到处可见“禁止游泳”的告示。有些事情其实是可以让个人判断并自负其责的。

        秋冬之际在南加州的一些旅行则主要是后一种目的——读“无字之书”了。而且我还爱上了露营,它可以更接地气,也验证和调动自己的生命力。在沙漠的边缘,见识了一家贫穷白人的生活;在约书亚树公园露营的晚上,于寒气袭人的暗夜中,看到了马斯克的火箭回收;在松露山顶,沐浴了皎洁的月光和清冷的空气;在死亡谷的谷底,则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的、布满整个天空的灿烂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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