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之际,被迫去职的瑞典学院常务秘书和离席院士萨拉·达尼乌斯(SaraDanius)出人意料,以愤怒的女战士形象在公众面前亮相。
盔甲和剑
在2019年的女权主义运动挂历《传奇妇女》上,五十六岁的达尼乌斯全副武装(右图),以圣女贞德的装扮,为摄影师卡罗琳·罗斯马克出镜。只见她,脖子底下一圈亮银锁子甲护颈护肩,上身连排大叶乌金甲护心护腹,下身有大片的乌油荷叶甲护腿,大臂甲、小臂甲、铁护腕和铁手套一个不少,左手抱着遮面三棱镔铁盔,右手擎一柄青锋紫霜丧门剑,腰扎巴掌宽的熟牛皮武装带,足蹬虎头战靴,黑发披肩,浓眉阔目,膀乍腰圆,好不威风。
书归正传。记者和作家奥萨·马特松为新挂历撰写了说明文字。达尼乌斯这一页上写道:
“进占的当权者原本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她的崭露头角,她的顽强和正直。起初对她大加褒扬,而后对她的控罪便趋于疯狂。贞德被称为女巫,与魔鬼合谋,接受偶像崇拜。自封的法官宣称,她是整个历史上最坏的一个。”
这番话表面上写的是贞德,但明眼人不难看出公然的影射。马特松在为达尼乌斯鸣冤,控诉男权当道的瑞典学院,尤其是她不得人心的同事霍拉斯·恩达尔。
恩达尔院士2018年4月10日在《快报》刊文称:“看看学院现在分裂之深之广,你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萨拉·达尼乌斯是1786年以来历任常务秘书中最不称职的一位。”
文章见报两天后,瑞典学院在斯德哥尔摩的证交所大楼召开三个小时的秘密会议,达尼乌斯在会后宣布辞任常务秘书,并不再履行院士职责。
蝴蝶领巾
这不是达尼乌斯第一次因为着装而引发关注了。
作为学院二百四十二年历史上的首位女常秘,她担任此职不足三年,便黯然下台。
4月12日宣布辞职后,她昂然走出学院,并迅速将矛头指向学院的腐朽文化,公开呼吁院士们讲道德,停止伤害妇女。
包括文化大臣艾丽斯·巴·库恩克在内的众多瑞典妇女投入行动。她们仿效达尼乌斯宣布辞职当天的装扮,在社交媒体上张贴自己身穿高领女衫、颈扎蝴蝶领巾的照片,宣示力量,表达抗议。
达尼乌斯辞职时穿了灰色裤装,上身是配有蝴蝶领巾的白色高领女衫。
高领女衫加蝴蝶领巾系传统男装的改款,源自二十世纪五十和六十年代的妇女解放运动,科科·夏内尔和伊夫·圣洛朗等重要设计师均曾加入过这一激进的时尚潮流。
不少男同志也加入了声援的行列,没有高领女衫的,只扎一条丝巾也要亮相。
因此,在《传奇妇女》挂历上,马特松接着写道:
“她不寻常的命运、她高深莫测的性情打动了我们。她的力量感染了身边很多人。现在盔甲入库了,七号椅子也空了。我们不要忘记蝴蝶领巾的反抗。那时妇女们开口发声,那时妇女们被人听见。”
瑞典学院有十八张交椅,达尼乌斯坐七号。她目前处于离席状态,不视事,但未辞任院士。
彩色炸弹
因为“文化人”丑闻和瑞典学院的内部分裂,诺贝尔基金会中止了2018年诺贝尔奖的颁发。
但在年底的颁奖季,国家照例举办了一系列的活动,重头戏是12月10日的诺贝尔晚会。
没有文学奖的得主亮相,席间最引人注目的是达尼乌斯院士。她仍然是诺贝尔基金会的董事,因此在第一排落座。她穿了一条巨大的橙色拖地长裙,外面罩了巨大的粉色拖地披风(上图)。
就任常秘之后,达尼乌斯每年的晚会礼服都别具一格,但从未像2018年这样夸张,不仅颜色鲜艳,而且至少有两人宽,坐在一群黑、白和灰色搭配的来宾们中间,极为夺目。瑞典有评论员称之为“一颗彩色炸弹”。
《快报》文化部的表演艺术和青年文化版总编古尼拉·布罗德雷在推特上说:“萨拉·达斯乌斯今天载入了史册。企鹅群里的一只孔雀(Enpåfågelblandpingviner)。全城的焦点。全年的风尚。多即是多。”
作为远在中国的旁观者,我们自然会想到这是一种抗议的姿态。她在宣示自己的双重身份:妇女和受害者。
不过,她在晚会上告诉瑞典电视台(SVT),这不是抗议,这只是为了表达辞旧迎新的小小喜悦。
“文化人”丑闻已告一段落。事件的主角、卡塔琳娜·弗罗斯滕松院士的法国丈夫和斯德哥尔摩论坛当代文化中心艺术总监让-克洛德·阿尔诺两个强奸罪名成立,将在监狱服刑三十个月。
但瑞典学院的内部斗争远未结束。在一部分人眼中,证交所大楼俨然成了保守派和进步派、老朽和新锐、男人和女人、过去和未来决一死战的沙场。
霍拉斯·恩达尔曾以性别战争中的“最后一头猪”自勉。他不会轻易退出。《传奇妇女》的挂历表明,萨拉·达斯乌斯亦有一决雄雌的信念。
2019年,最大的悬念恐怕不是谁将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而是瑞典学院这场旷日持久的闹剧怎样才能体面地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