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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2月12日 星期三

    游弋古典、现代间的现代作家李素伯

    郭晓斌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2月12日   14 版)
    李素伯
    《小品文研究》

    李素伯生前出版的唯一专著

        由于历史的尘封,李素伯这个名字,对于大众来说无疑是较为陌生的。即便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者,如果不是专攻散文,恐怕也未必知道他。由于李素伯英年早逝,生前只有一部研究专著《小品文研究》刊行,其他诸多作品都未及结集出版,声名湮没不彰自在情理之中。然而,这位早逝的作家、学者,确曾以其卓然的成就,为现代散文创作和研究做出过重要贡献,不应该被遗忘。

        新时期以来,江苏教育出版社在1996年再版过《小品文研究》,并附收部分文学论文,得以“让遗珠重放光芒”。遗憾的是,李素伯的遗文和佚作一直不曾得到全面整理。直到最近,时值李素伯先生110周年诞辰之际,在李素伯的侄子、侄女和学生等的共同努力下,一本较全面地囊括李素伯存世遗作和佚文的文集(《李素伯文集》)终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首次让读者有机会真正走近和了解这位文坛先哲。

        李素伯,原名李文达,又名李绚,字素伯,现代散文家、诗人、散文批评家,兼擅书法、绘画。他1908年出生于江苏省海门县(今海门市)中和镇,后随家人迁居南通县垦牧乡(今启东市海复镇)。李素伯一生最值得称道的成就是他的中国现代散文研究,他生前曾潜心研究中国现代散文,是这一研究领域的现代拓荒者之一,先后撰写了《关于散文·小品》《小品与大品》等漫谈小品文的系列论文,以及研究专著《小品文研究》,颇多卓见。《小品文研究》是中国第一部现代散文研究专著,首开系统研究中国现代散文的先河。对于李素伯在散文研究上的成就及贡献,著名学者黄修己、范培松等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史》《中国散文批评史》等专著中予以了高度评价。

        诚然,作为现代散文研究的开拓者,李素伯在这方面的学术贡献已被学界公认,然而,如果仔细翻阅《李素伯文集》,我们会发现,作为一位优秀散文家的他,还远远没有引起研究者足够的关注。《李素伯文集》完整呈现了作为一位作家尤其是散文家的李素伯的面貌。实际上,作为“五四”新文学的追随者和创作实践者,他生前发表过不少新诗和散文作品,其中尤以散文为时人瞩目。1931年至1934年,他陆续创作了“苦荼草”系列散文,共五篇,先后发表在孙福熙主编的《艺风》杂志上。这一系列散文或追写游踪,或怀念远人,或议论,或描写、抒情,文辞优美,感情诚挚,堪称他的散文代表作。他还写有一些状物的小品,无论是赞美燕子的《春的旅人》,还是歌颂萤火虫的《夜的巡游使者》、讽刺知了的《蝉的呐喊》,语言都极美,富有象征意味。尤其是发表于叶圣陶主编的《中学生》杂志的《春的旅人》,热情歌颂燕子“永远追求着春的去向而流浪”的精神,极富抒情性和感染力。这篇散文后来被选入北新书局的活页文选,作为不少学校的语文补充教材,广受读者欢迎。而《吮血者》,则从蚊子的角度谴责以“我”为代表的人类,表现出一种反对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隽永深刻,十分难得,堪称中国现代生态散文的先声。李素伯还有一类时评类的散文作品,可称之为政论文,如《国庆之话》《心理的优越》等。这些散文笔锋犀利,痛切针砭时弊,评析世界政局,显示了他作为一位心忧家国的知识分子的敏锐眼光和社会担当。无疑地,李素伯既有诗人一般的绕指柔,也有作为战士金刚怒目的一面。

        李素伯的散文语言优美清丽,典雅动人,颇有古风。与其他“五四”一代作家一样,这是长期浸淫于中国古典传统的结果。但同时,他们又无一例外地广收博取了西方文化。李素伯受英国的随笔传统影响较深,兰姆是他经常征引的对象。在《小品文研究》中,虽然他只是“随意提出几位来介绍而并未通盘筹算”,没有论及梁遇春(后来在回应叶公超的书评时,李素伯则表示他看过梁遇春不少散文,也喜读梁译《英国小品文选》),但我认为他们二人的散文有极为相似之处,那就是有英国随笔的絮语风。读李素伯的散文,就像是听一位老友聊天漫谈,感到无比亲切自然。《黄泥山下看桃花》《观万流亭之夜》等散文中经常出现“读者们”“看我文章的诸君”这一类的表述。是漫谈,便不需要正襟危坐,时时不忘教诲之旨,而是任性而谈,自由发挥,至其所止而止。《观万流亭之夜》中,李素伯用大段篇幅详述了亭子的地理位置、附近建筑风物格局,如数家珍,沉醉之态溢于言表,但笔锋却突然一转:“——不好!我在这里写《通城地理志》了,虽然这于不怕噜嗦的读者们不无裨益。赶紧打住,言归正传。”这样的笔锋,很能表现英国随笔式的絮语风格。

        在李素伯的散文中,字里行间无处不流露着极其诚挚恳切的情感与细腻的情思,感人至深。不少篇章带有浓重的感伤气息,同时也是浪漫的抒情气息。“孤单、飘零、痛苦的生活,将终我的一生,弱小的我,何能避免命运的鞭策!真心爱我的人或者还有,但是,上帝呵!我将怎样去找寻呢?”(《燃起了守岁烛》)“怀抱利器,有志莫伸,这岂仅永定一个人的悲哀?我们应得为现社会中无数热血的青年同声一哭!”(《怀永定》)这样的句子,像极了素以感伤著称的现代作家石评梅笔下的语言。但同时,和石评梅一样,李素伯又不乏激昂、乐观的意气和呼声,比如他这样谈论可爱的孩子们对他的重要影响:“我何尝有过满涂着血迹和泪痕的灰色的生命,我的眼前是何等绚丽而灿烂?‘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已是另一个了,是我的新生!”(《燃起了守岁烛》)他这样评说时局与青年之间的关系:“不错,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也是有为的时代,怎样有为以成其伟大,则全赖我们青年的努力。”(《血写的历史》)这样的思想和表述,无疑是有力的,激动人心的。而这种感伤与激昂的混杂交织,我认为既源自于“五四”特定的时代氛围,同时又是古代的抒情传统与文人精神,在新文学创作中的一种赓续及体现。

        无论是中国古典的掌故、诗文,还是西方的很多作家、作品甚至英文原文等等,李素伯都可以随手拈来,娓娓漫谈,显示出广涉古今、贯通中西的深厚学养和极其开阔的思想视野。他的散文,还显示出他志趣的高洁,人格的磊落,对自由,对理想的一种坚定追求。他的散文中曾这样表达不随流俗的心志:“在我,也许因为不无有些爱好艺术的倾向罢,使我拙于生计之谋,懒作世故之周旋,直截了当的说,我是不会做人——一般人认为应当那样做法的‘人’。”(《念五自序》)如何做人?这是一个言简意赅但却振聋发聩的回答。这样的话具有直击人心的力量,简直可以作为理想主义者笑傲世俗的箴言!李素伯还说:“我正同平凡的人一样,爱着自己所喜的,同时也憎着自己所恶的。不过太狷傲了这一点,自己也觉得,对有所恶者嫉之如仇的脾气,一直没有改,将来也不会改。”(《燃起了守岁烛》)这也很能展现他独守本真,不与时俯仰的坚定姿态,读来不由让人联想起屈原、嵇康一类的古代文人高士。

        此外,如果我们稍加留心,还可以注意到,即便在《小品文研究》这部纯粹的研究专著中,依然可以领略李素伯的散文笔法与情调,领略到他语言的丰彩和思想的锋芒。正如范培松教授在为《李素伯文集》写的序言中所说,《小品文研究》本身就是一篇优美的散文。那些文字富有体温,没有学究气,但却有学术含量。

        可惜,一直以来,李素伯的散文创作成就并没有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有多家出版社策划出版过不少现代的文学名家或散文系列丛书,然而无论是中国现代文学馆编的“现代文学百家”丛书,还是百花文艺出版社的“百花散文书系”丛书,抑或其他现代文学丛书,都不曾收录李素伯及其作品。这无疑是非常可惜的。平心而论,李素伯的散文作品虽不算多,但的确实践了他本人的散文理念,是艺术性和思想性都极高的小品佳构,卓然自成一家。“优秀散文家”这一头衔,他是当之无愧的。

        还值得重视的是,《李素伯文集》也收录了李素伯创作的大量文言小品和旧体诗词。较之于散文,这部分的创作更充分地显示了他的传统文化的深厚修养。事实上,在旧体诗词及文言文创作方面,他早在通师读书期间就展现了过人的才华,他的老师曹勋阁赞其文言习作“有此质地,它日当得占词章一席”。他的文言小品,语言流畅,情真意切,态度纯正而富于韵味,传统文人的形象和情操跃然于纸上。他所写新诗较少,而旧体诗词绝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称他为一个古典的诗人。我们试着拈出这样的诗句,比如“不耻与时违,但羞随俗垢。君看古君子,身殁名不朽”“他乡羁旅悲摇落,故国苍茫半夕阳。落尽书生忧国泪,中原大事费商量”“酒肠历历成孤往,行路茫茫阅岁华”等等,便无疑会承认,这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一位具有高洁情操和“感时忧国精神”的古典诗人。

        纵览李素伯一生的所有创作和研究,我们会发现,他一直游弋于古典与现代之间,收放自如,挥洒自然,左右逢源。他是一位典型的“五四”之子。正如他的老师曹勋阁所说:“维新亦守旧,好古仍因时。”这无疑是对他其人其文最适当的评价。

        2018年10月21日正值李素伯先生110周年诞辰,《李素伯文集》的编纂和出版,正为此而隆重献礼和纪念。这不仅对于九泉之下的李素伯先生,是一个极大的告慰,而且也是中国现代文学领域的一件意义重大的幸事。由此,李素伯的创作全貌得以首次完整呈现,人们将由此真正认识和了解一位现代优秀作家,同时他在散文研究上的重要贡献,也将会为更多的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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