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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0月24日 星期三

    梦幻与森林:《鬼娃子》的超越与突破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0月24日   20 版)

        9月18日上午,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有限公司在北京隆重举办了“梦幻与森林——《鬼娃子》出版座谈会”。中国作协副主席、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高洪波,中国版协少读工委原主任、儿童文学评论家海飞,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朱自强,出版人、儿童文学评论家孙建江,儿童文学评论家汤锐,北师大儿童文学教授、儿童文学作家陈晖,《文艺报》评论部主任、评论家刘颋,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评论家李朝全,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谈凤霞,山西太原学院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崔昕平,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李纲,儿童文学作家舒辉波,儿童文学作家、《鬼娃子》的作者董宏猷等业界十几位评论家、学者和作家参加了会议。座谈会以“梦幻与森林”为主题围绕作品的“格局”“突破”“超越”等展开了热烈的探讨。

     

        一、超越与突破:儿童文学格局的构造

     

        高洪波(中国作协副主席、儿童文学作家):在“九一八”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在这里开一场特殊的、有味道的会议。董宏猷是一位非常有责任感的作家。他是写诗歌的,还有报告文学作家背景,最早在《儿童文学》写过《大江魂》;后来转写小说之后,写过《十四岁的森林》,也是以湖北神农架为背景题材。从儿童视角上来说,像董宏猷现实功底扎得这么深,情感写得这么浓,又是儿童文学形式表现出来的,在我看来,起码在儿童文学界或者文学界,是比较罕见的。他在创作中没有回避大山的贫穷,没有回避自然生态的危机,呼吁对大山、对自然、对森林的保护,表现了一个作家主观的审美和清晰的指向,自然观、美学观得到了完美体现。这是一部非常好的儿童文学,但是又超越了儿童文学狭义的概念,成年人读起来也会津津有味。

     

        海飞(中国版协少读工委原主任、儿童文学评论家):随着中国儿童文学逐渐走向世界,但其中可发展空间仍旧很大,特别是创作格局有待提升。中国儿童文学的格局不够大,校园小说写来写去就是男孩子在女孩子身上贴点什么这种故事,格局很小。董宏猷这次确实打破了这个格局,打开了中国儿童文学的格局。他至少有五个方面的突破,写到了人与自然,理想与梦想,生与死,大恶和大善,爱与恨。董宏猷是一个有勇气有创新精神的作家,这是他的一部创新之作,也是儿童文学当中非常有突破性的作品,有极大震撼力的作品。

     

        汤锐(儿童文学理论家):董宏猷是20世纪80年代崛起的那一批儿童文学作家当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那一批作家经历过“文革”洗礼,他们从童年、少年到成年的整个成长发展期恰与中国社会的剧烈动荡和转型同步,有丰富深厚的社会生活积淀和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社会发展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冲突,在他们的作品中都有鲜明的体现,董宏猷的儿童文学创作就拥有比较宽阔的社会生活视野和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身为小说家的董宏猷,同时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诗人,他的作品,大多是激情洋溢、浓墨重彩的,若隐若现一种宏大的史诗的气质,而这部新作《鬼娃子》,更是用一种崭新的叙述形式、奇诡的艺术幻想、厚重的文化积淀,令我们耳目一新。

     

        陈晖(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鬼娃子》体现出三个方面的特点。一是文学性:作品立意高远,思考深切,然而举重若轻,运笔飞扬灵动;从主题到人物,从叙事到语言,从情感到情趣,尽显文学的诗性美质。二是民族性:作品根植民间风土,渲染地域风情,浓墨重彩;从民俗到民谣,从意象到意境,从情致到韵味,尽显本民族的文化特质。三是丰富性:在作品中,人与自然,想象与现实,传说与传奇,各具神采且交相辉映;从题材到体裁,从构思到表现,尽显少年儿童成长文学的丰富多样性品质。

     

        李朝全(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评论家):董宏猷是一位创造力非常强的作家。很多时候,作家都是在重复自己或重复别人,包括角色、人物、故事,或者模仿一些国外的儿童文学作品。董宏猷的作品一直让我惊奇,无论是情节的设置,还是人物的刻画、语言的运用,都是非常饱满的。特别是女性人物,在作者的笔下,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美好的……特别是和春儿两小无猜的秀儿,董宏猷显然特别偏爱。男作家把女性角色塑造得这么美好是很让人感动的。作品既有警世意义,又有深刻的寓意,同时它也有神秘的具有玄幻、魔幻、科幻的色彩,以及深刻的哲理性。

     

        谈凤霞(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这部厚重的作品体现了作家写作的“野心”,野心包含两方面:一是山林乡野之心(尤其体现在对于自然野性的大手笔书写方面),一是超越前人与超越自我的探索雄心。小说带有浓厚的地域性、民间性(大量的山歌、童谣)、传奇性(彭家封枪的缘由、春儿的飞翔,拜访毛人、用“想念”和野人交流等),又具有强烈的现代性、反思性和实验性,有着对于少年情爱、人性变异和复苏的深入刻画,有着忧患深重的现代生态人文关怀和成长关怀,具有生活、风土、性情的质感。

     

        董宏猷(本书作者):这些年来,儿童文学的繁荣,童书市场的繁荣,主要集中在儿童与低幼年龄段。20世纪80年代曾经崛起的少年文学,逐渐淡出了儿童文学的领域,或者说,是我们逐渐放弃了这一阵地。我们的儿童小说,过多地迷恋纠缠在校园里,纠缠在坏小子与男生女生的杯水风波与搞笑中。我们善良地认为,只要我们不去写当下的现实世界,我们的孩子们就可以生活在我们想象的无菌的真空里。我们忘记了,在全球化的网络时代,孩子们早就与成人同一个视频,同一个网络,童年的消逝早就是一个全球性的不争的事实与话题。随着全民阅读的不断深入,家庭对孩子早期教育的重视,现在的孩子们,早就在阅读他们感兴趣的“成人”书籍了。儿童文学倘若还固守在传统的观念里,其结果是会流失许多读者,尤其是少年读者,迎接他们的是大量的良莠不齐的言情、穿越、奇幻、盗墓,与此同时,我们也流失了责任与童心。现在低幼与儿童年龄段的文学,佳作迭出,成果斐然。那么,我就来一个小小的突破,在写儿童的同时,也兼顾到我所熟悉的少年吧。在浅阅读、轻阅读、快乐搞笑的阅读流淌了很多年后,来一点诗性与现实性相结合的深阅读吧。

     

        二、忧患与反思:饱含深情的生态叙事

     

        朱自强(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我的发言名叫作《创新与超越——读董宏猷新作〈鬼娃子〉》。在我看来,这个超越首先表现在作家对《鬼娃子》自身艺术探求上,表现在主题的独特性上。对于表现生态文明、生态思想主题的这种作品,儿童文学界有不少。但是董宏猷在这部作品中涉及了现代性问题。现代性对于儿童文学来说,从创作关注上解决其实还不够,从学术研究上也比较缺失。《鬼娃子》有许多对现代性精彩的比喻和阐述,比如把公路比作吃自己尾巴的蟒蛇,其实公路在他的笔下就是一个现代性的象征。还有文中在谈到孩子对现代性这个问题怎么看待。从孩子的角度看,人类要现代化,可是森林里的獐子、金丝猴都不要现代化,迷魂林里的那么多野物,也不要现代化。这一点很独特,我们现在摆脱人类重心主义都在强调动物伦理,生态思想走向高端后就是指向这些东西。我觉得用这样的笔墨来叙述是朴素而有力的思想。

     

        汤 锐:小说的故事叙述纵横开阖,表达了对人类行为的反省和对未来命运的思考。首先从现实层面看,人类命运与地球上自然的命运休戚与共,人类欲望的无节制泛滥无异于杀鸡取卵,小说的主要故事情节就是围绕这个层面展开的;另外,从多维空间的角度看,小说中的两个世界——人类与毛人,展现了宇宙生物进化漫长进程中的多个次元、不同阶段、若干历史时空,如今生物学、人类学考古学等已经告诉我们,在人类出现之前曾有过什么(那些已经灭绝了的,以及那些与人类同宗却在进化过程中分道扬镳了的),在与人类世界的平行空间还可能存在着什么(譬如外星文明之类),在无边的宇宙中,人类既是伟大的也是渺小的。

     

        刘 颋(《文艺报》评论部主任、评论家):我很高兴今年看到了两部具有跨越性的作品。《鬼娃子》便是其中一部。最初看到封底打了“生态文学”的旗号,我是带有一定的质疑的。但当我看到田老师带着孩子们采集标本,然后从各种标本,比如从植物标本到动物标本、从现在到史前,帮它建立出这样的一个系统时,我真的特别高兴。我为我们的儿童文学高兴,我们的儿童文学真的有了一个可以说是完整意义上的生态文学。在这个作品中,董宏猷建构起了一个整体生态观。当然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我们都知道长篇小说是一种建构关系的文体,是关系、表现的一种题材。而在这个作品里面,董宏猷建构起来的就是一个整体的生态观。一个是过去、现在和未来。野人是我们的过去;人虫是现在;还有我们的未来。这是以人为脉络的人和自然的关系建构出来的一条线。第一条是我们常用的人与自然、与众生、与万物,建构出来的另一个自然的体系。第三点是一个很宏观的整体的参照。即过去、现在、未来,有人、自然、众生万物,有地球宇宙……有这样宏观的一个整体的生态系统的建构。它同时还包含有一个所有的生态文学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对人的反思。这不仅仅是朱自强老师说的关于现代性的两面性的问题,还有另一种反思——在这个地球上,对人的发展历史的反思。

     

        崔昕平(太原师范学院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鬼娃子》的书封定位此书为“梦幻现实主义长篇生态文学力作”。作品确实既在深层意蕴上具有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中所蕴含的深刻的生态之思,又在创作上具有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所代表的、对中国作家产生过深远影响的魔幻现实主义的构思技法。作品中,董宏猷再次落笔于超现实之“梦”,让梦穿梭于神秘的“未解之谜”,架起“超验”的交互通道。作品的内在意蕴,建立在对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反思之上。在人类文明的步履日渐匆匆向前,并且为了向前不惜毁坏生态、断绝物种的时代,承载这样一种反思,仅仅从人类的视角显然已经不足以达成。动物文学的动物视角,也很难承载更深入的探寻。因此,董宏猷采取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以大胆而奇异的想象,将高高在上的人类重新带回了原初的众生平等。作家调动全生态的视角,审视深藏于自然的众多谜团,也再次将某种程度上已经被理性约束的思维带回到生命原初的、丰富的“神性”状态。作品屡屡从现实生活转入梦幻状态时,都有突然而至的梦幻场景描摹。作家以充满了神奇而梦幻色彩的文笔,渲染奇异而摄人心魄的原始丛林中的生灵之美,如同静谧中突然响起的金石之声,极具惊奇感,玄而幻,炫而美。

     

        熊炽(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副总编辑):《鬼娃子》是董老师八年磨一剑的生态文学力作。这次他将目光投向广袤的原始森林、偏远的鄂西大山以及大山深处的孩子们。在那片原始森林中,人们一方面被自然的特性同化,对自然饱含一种原始的信仰与忠诚,另一方面不得不面对城镇化发展浪潮带来的新观念和生态危机的冲击。作品借助儿童纯真的视角传达出对当下人们面对人与自然、发展与环境、现实与梦想的一种深刻理解和探讨反思。董宏猷老师在过往的创作中就曾广涉原始森林、长江、大海,从全方面、多层次对自然生态这一母题进行开拓,畅享大自然礼赞之余,他以笔锋犀利,忧愤深广对我们现代化的进程中出现的生态问题给予了关注,并不同程度进行了反思。在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生态危机紧迫的当下,极具现实意义。《鬼娃子》所揭示的诸多生态问题,发出的当今时代最迫切的声音,必将引起全社会,特别是我们民族的未来、青少年朋友对于生态问题的关注。

     

        董宏猷:我一次次地走进神农架及其周边的林区。在九十年代初期,我到临近神农架的大老岭林场体验生活。连续四年的夏和秋天,我都铆在高山林场,我的房间几乎成了一个小小的有关森林书籍的“图书馆”。我囫囵吞枣地啃完了有关森林生态学、病虫害、营林造林学、土壤学等方面的专业书籍,还走进原始森林,去观察,去体验,去采集各种各样的各种植物或昆虫标本……在林场深入生活的四年里,我亲身经历了林场由单一的伐木转变为国家森林公园的历史巨变,深入思考了发展中国家现代化进程与生态环境保护的矛盾,与转型期的历史疼痛。仍然是九十年代,我又走进神农架,开始关注森林里的野生动物,关注发生在中国乃至全球的盗猎野生动物事件。就在这样长期的关注与思考中,我关注的空间已经超越了神农架。“鬼娃子”的形象也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首先是春儿,其次是三毛,一个成为森林的守护天使,一个成为盗猎集团的帮凶。而点燃我灵感的,是2015年我和一批摄影家到非洲去拍摄野生动物,非洲野生动物的伊甸园与人类追求高科技的发展,在我脑海里奇妙地碰撞,与我几十年来对于森林的思考与生活积累梦幻般融合。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来思考现代化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不仅关注人类的命运,同时,也要关注地球上植物与动物的命运,关注生命赖以生存的地球的命运,将这些思考,这些疼痛,这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告诉我们的孩子们,是我们这一代儿童文学作家的历史责任。一个作家,应该始终保持对现实与历史的疼痛感。我觉得,我可以也应该创作《鬼娃子》了。

     

        三、开拓与创新:梦幻现实主义的践行

     

        高洪波:看完《鬼娃子》之后,觉得当年我给宏猷的作品命名“梦幻现实主义”很有道理。当初为了对《一百个孩子的中国梦》类型的鉴定,很多儿童文学专家教授反复切磋,也开过研讨会。他是以写梦见长的,但同时具有现实穿透力。《鬼娃子》中实际上有三个主要人物、三条线构成了整本书。一个是主人公春儿,第二个是舅舅三毛,第三个是黑七,这三个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命运走向。三毛、黑七,这些现实的偷盗者,形成书中惊心动魄的主线,是现实的线。借助梦枣,进入迷魂林,就进入了春儿的世界,梦幻的线。梦和现实在这里是平行的,交织的,这是靠作家的艺术才华、描写能力、对人物的塑造能力来表现。这是我读到的多种可能性,包括作者对生态危机、对人物命运的一种关注,也在呼唤读者的关注。

     

        朱自强:我特别赞同“梦幻现实主义”的说法。最开始读这本书时马上想到的词是魔幻现实主义,但是往下读的时候发现还是“梦幻现实主义”比较合适。《鬼娃子》有一个非常结实的结构,这个结构可以用两条线来描述,这两条主线分为两组人物,一组是春儿、秀儿、田老师和李鹞子,还有一组人物是三毛和灵芝,两个负面人物黑七和麻秆。这两组人物最后又指向了两个世界,一个指向了迷魂林,所谓梦幻、幻想的世界;一个是指向了现代世界,也可以说是现实世界。因为这本书是生态文学作品,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妨称为是一个现代的世界。在作品里面这两条主线是相互交织,最后是归结到了小说的主题上面——从生态的角度对现代性进行反思。

     

        孙建江(出版人、儿童文学评论家):董宏猷是对“梦幻现实主义”进行长期探索的践行者。刚刚大家都提到了《一百个中国孩子的梦》,这本书是出版于1989年,其中里面很多短篇发表于二十世纪90年代中期,如《黑树林·大戈壁·红月亮》《女儿潭边的呐喊》等作品,当初一经发表便在儿童文学界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后来被《儿童文学》选刊登了之后更是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里面除了对儿童的关怀以外,还有对幻想手法的独特运用。董宏猷对文体的探索不仅仅是为了形式、为了所谓的幻想去探索,他的探索是根据故事本身的推进、主题的拓展紧密结合在一起。

     

        汤锐:在这部小说中,作家试图打通幻想与现实。整部作品里,有非常写实的部分,比如三毛和黑七偷猎团伙的这一条情节线索,而小主人公春儿与迷魂林的这一条线索,却亦真亦幻,给整部小说带来了丰富的色彩,这条线索是从小孩子富于幻想的天性入手,结合当地的民间传说,渐渐深入原始森林的神秘氛围,并且和楚文化中的“巫文化”交融在一起。书中小主人公春儿,那个大森林的精灵鬼娃子,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楚辞》中的“山鬼”。在我们已经有大量的科幻作品的当下,董宏猷这种尝试既新鲜又带有古老的文化气息,这种打通现代生活与古老传统文化的创新,让我们大开眼界,也为儿童文学的创作方法带来了新的启示意义。

     

        刘颋:《鬼娃子》中为了完成这种幻想,于是有了整体生态观的捍卫这一条线,就是春儿、秀儿、田老师、毛爷爷、毛孩、毛娃儿这个系统的。他们是对和谐捍卫这个生态系统有所坚持和追寻的一批人,也是代表了作者写作理想的这样一批人。还有一条就是在现实情境中,以迷魂林、天龙山,这样一个小区域内,对自然、对生态的一种伤害,以及对他们的伤害和捍卫,在这样一个现实的情境中、局部范围内的这样一批人,具有非常强的现实意义,即黑七、麻秆、李鹞子。一个现实一个幻想,一个小一个大,一个局部一个整体,在文学表达上完成了它的生态叙事,而且最终我们看到的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即为生态而战。所以这两条线的交点就是为生态而战的叙事点,这个点完成得非常好,也与作品高度契合。

     

        谈凤霞:这部长篇新作《鬼娃子》,融入梦境,以梦为天马,以梦为翅膀,以梦为旗帜,以梦幻来对照现实,并介入现实、改造现实,创造理想的自然和社会的生存状态、群体和个体的生活姿态与生命境界。梦幻和现实的情节落实到结构体式上,呈现为两条线索平行交叉的叙事形式,两条故事线各自独立又彼此依存,相互映照又相互碰撞,在叙事推进中迸发出更多层面的意义。具体而言:一条是以12岁的春儿为中心的保护野生动物的叙事,一条是以春儿的小舅17岁的三毛加入盗猎和走私野生保护动物的经历为线索。就创作手法而言,一是倾向于梦幻色彩,一是立足于现实主义;从主人公年龄层次而言,一是童年故事,一是少年故事;就故事环境而言,二者对应着作者精心设置的两大地点:一是生长着多种多样动物植物甚至神仙鬼怪的迷魂林,充满了神秘、野性、瑰丽的梦幻气氛;一是现代城镇都市,更多是唯利是图、人心叵测的社会纷争。二者气质也明显不同:一是反映正义,表达亲近自然的向往和意念,因而轻柔、轻盈、轻快、轻灵;一是反映邪恶,表现现实人性的被异化,因而显得粗硬、粗砺,甚至直接书写其粗陋和粗鄙。从倾向和节奏来看,一可看作是“吸”,深深吸入春儿世界代表的美好,吸进充满希望的梦幻;一是看作是“呼”,呼出污浊的现实,排斥三毛因金钱和欲望、因被蒙蔽而生的堕落。故事在一吸一呼中交替前进,交织了多重矛盾:纯洁与污浊,善良与邪恶,文明与野蛮,科学与愚昧,朴实与功利,原始与现代等。

     

        李纲(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儿童文学评论家):《鬼娃子》具有显而易见的双线拱形结构,讲了两个鬼娃子的故事。一条线索是春儿的故事,一条是三毛的故事。这两条线索并不是单纯作为对比的平行结构,而是最终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作品的拱顶,而这个现实与梦想交汇的拱顶是有田老师、灵芝、李鹞子这些自然的守护者,人性的守护者所促成的。并且在两条叙事线索中使用了不同的语言风格。在春儿的故事中,作者使用了一种诗意的语言,营造了带有明显的童心色彩的陌生化梦幻意境。但在三毛的故事中,大量使用带有明显生活粗粝的质感的语言。

     

        舒辉波(儿童文学作家):高洪波主席把董宏猷先生的写作称为“梦幻现实主义”。顾名思义,首先,它是梦幻的,其次,它又是现实主义的。《鬼娃子》的梦幻部分主要由第一主人公春儿和与春儿相关联的田老师、秀儿来完成叙事的,《鬼娃子》的现实主义部分主要由第二主人公三毛和与三毛相关联的麻杆、黑七来完成叙事的。现实主义侧重如实地反映现实生活,客观性较强。它提倡客观地、冷静地观察现实生活,按照生活的本来样式精确细腻地加以描写,力求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作者在《鬼娃子》中从梦幻和现实两个维度体现出了一种叙事自信。

     

        四、激情与力量:包罗万象的文化内涵

     

        海飞:《鬼娃子》是儿童文学和历史知识、科普知识结合的完美突破。在儿童文学里面塞进科普知识不容易,但是《鬼娃子》里面讲到了大量的动物知识,像金丝猴和各种鸟类,还有国外的科考探险队……这些历史知识的浓缩,孩子们会觉得很充实、很好看。

     

        朱自强:我觉得董宏猷真是我们儿童文学界多才多艺之人,而且还是学识渊博之人。这本书里面涉及了相当多的知识领域,比如有历史学方面,传说中的知识,还有科考知识,还提到了地质学、植物学、生物学,包括进化论的思想(解释白色动物),甚至里面还提到了烹饪文化,也都写得非常细腻。对于一本表现生态文学思想的作品,我觉得知识性不可或缺。我认为儿童文学是通史性的,没有这个思想,没有这么丰富的知识,是不可能思考现代性悖论这个问题的。

     

        汤锐:《鬼娃子》带有一股浓郁的楚文化气息,有厚重的文化积淀。其实成熟的优秀的作家的作品,一定是带有自己特定的文化气息和美学气质的,比如曹文轩小说那种鲜明的江南水乡文化气质,张之路小说的浓厚的老北京文化气质,等等。而作为一个湖北人,董宏猷是浸润在楚文化的氛围中成长的,雄奇壮美的大山、藏着无数未解之谜的原始森林、深邃壮阔的长江,这一切所孕育出来的,是一种斑驳的神秘感和蛮荒原始的豪放感,开拓进取、崇武尚力,骨髓中燃烧着生命的热情和冲动,有一种超越功利的万物通灵、物我无碍的自由大气。在三十年的文学创作中,他的作品也形成了这种独特的文化气质,他的作品也因而散发出一种富于激情和力量的野性美。《鬼娃子》这本书,让我想起了董宏猷创作早期的“长江童年系列小说”,那些扛着命运的重担,跟着父辈在长江边上“打码头”的底层少年,极富个性和地域色彩,有粗粝的棱角和坚韧的霸气,贫困苦难之中闪耀着刻骨铭心的悲悯大爱。《鬼娃子》中,春儿的猎人家族的故事,再一次把我代入了这种厚重而神秘的文化氛围之中,甚至觉得三毛和春儿的形象,一个带着粗糙的泥土气,一个则像大森林的精灵,甚至与楚地民间传说中的山鬼等意象融为一体。一部文学作品,以其故事、人物和叙述方式,能让读者感受到一种震慑灵魂的文化审美力量,就是成功的。

     

        李朝全:《鬼娃子》具有非常丰富的知识性,就像是一本百科全书,特别是关于植物学、动物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涉猎很多。董宏猷对神农架天农山里奇形怪状的动植物有着很深入的了解,体现出他多年的功底积累,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谈凤霞:这部梦幻现实主义小说融汇了多种元素:童话、神话、传说、科学、伦理、情爱、人性等。小说颇具电影的画面感,或明或暗、或暖或冷、或浓或淡的色彩交错纽结,或舒缓或紧张、或高扬或低沉、或庄重或谐谑,二者的变化方式有时是淡出淡入,有时则是直接切换,两重叙事之间形成张力,各自极大地扩展着审美空间,令人或惊艳或会心,在结尾处渐渐融为一体,带来驳杂多样而最终趋于和谐的审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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