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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8月08日 星期三

    半世情缘

    费伟伟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8月08日   13 版)

        生在江南,吴语轻软,米也糯软,到济南读大学便愁了吃,馒头干,不好咽。那还是上世纪70年代末,吃粮凭票,票分全国、地方,粮分细面、粗粮。大米属细面,一个月仅一斤六两;粗的是玉米面、黑面,各类杂粮,做的馒头更粗硬,更难咽。某日,有位杭州籍男生在宿舍放声恸哭,同学劝,老乡劝,辅导员劝,甚至找来与他同组的女生劝,谁都劝不住。哭啥呀?不说。哭够,号了一嗓:我——想——吃——大——米——饭!

        我没落泪,可也挡不住对米饭拂之不去的念想。毕业死活回南方!那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1983年毕业,大学生是香饽饽,江苏也有名额。我前一年参加全国大学生散文竞赛拿了奖,正春风十里,却挑了个比山东更北的地方——北京人民日报社。

        因为北京?北京有二十几个单位向我们招手。

        因为记者风光?新华社记者似乎更牛——那时候不少电影里有这个角色,去新华社也有名额。

        选择只是瞬间,而我的心底很可能已藏了一个太久太久的秘密。

        2010年,我在人民日报副刊发了篇散文《心底的那块黑板》,说的是上小学时办学校黑板报的事。有同事开玩笑:你退休写回忆录可称“办报生涯五十年”。

        也许,对“办报”情有独钟,真的就是那时落的种。

        入社第三年参加中央讲师团,在芜湖师范支教一年,天天和幼儿师范班上40个清纯阳光女孩面对面,常常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就找个漂亮妹子留下吧,挺好的。夜里千条路,早上起来卖豆腐。舍不下办报。

        1990年调经济部,和中石油、中海油之类超级央企打交道。报社工资低,分房又老轮不上,一家三口挤“筒子楼”。来我们这里吧,有房,收入高,还有“位子”。很是诱惑。然而……谢了,不如办报。

        还曾有机会调中南海,但是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办报。

        在新媒体盛况空前的当下,我最早嗅到了报纸死亡的气息。2009年3月,改革开放后最早诞生的报纸、人民日报办了30年的《市场报》转型为人民网一个频道——市场报网。作为末任副总编辑,我写了最后那期《致读者》:

        “道一声再见,不是悲壮的永别,而是一次光荣的转身!”

        市场报网能完成“光荣的转身”吗?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决不转身!

        “纸”也许会死,但“报”,永不消亡,只要人们对媒体的需求还在,就得有人办报,只不过“纸”也许变“屏”,也许……其他,正像汉字不会亡一样,阅读不会死,媒体不会死!

        作别《市场报》,旋即创办《中国能源报》。2010年底调任人民日报社福建分社社长,首席编辑变首席记者,“席”未暖,两年半后又回人民日报重执编务。

        还是办报,还在办报,还欢喜办报。

        报纸是一种精致阅读体验,守住这份精致,才能在新媒体时代岿然屹立,这需要一批人怀抱理想坚持不懈,守正创新。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纸的精致,源自办报人的较真。三十年前,人民日报业务批评与自我批评风气蔚然,编辑部大厅的评报栏,是每天最靓的一道风景。“感谢批评,感恩批评”,不少年青人以获得老编辑、老记者批评为荣。“评上高级记者后,恐怕还愿赐我批评的就更少了。”我的老领导、经济部主任艾丰获评人民日报第一批高级记者后,曾发出这样一声长叹。

        光阴荏苒,“河东”“河西”景象大变,那“河”也早已不再那么清澈、那么湍急……

        这是一个被称为“人人手里都握麦克风”的时代,办报早已光环不再,谁还批评?和谁较真?重业务、好争鸣的氛围似乎也飘荡随风,化为轻絮。

        退一步说,即使有人对批评欢迎依然,可你能胜任批评者的角色吗?仅凭三十多年资历,仅凭个人一点感悟,如果难以超越经历的有限和经验的狭隘,又能给人多少切实帮助呢?又如何给人更开阔的视野和超越的眼光呢?这,同样也令人纠结。

        怅然之中,忍不住回望来路。

        我分到人民日报就在一版上夜班。头一回写稿,是投一版的小言论专栏《今日谈》,副总编辑丁济沧亲自指导修改,从标题到内容。第二回,总编室主任陆超琪改得更细,稿样如“天女散花”,真的只恨地板上少条缝。一字一字数下来,剩下来我写的不过十几个字。哪还好意思署名。组长李济国笑着圆场:那就老陆、小费各取一字吧。刊出时署名:陆飞。

        头一次写通讯,就被总编室副主任吴元富“毙”了,《学会“站在天安门上看问题”》中细说了此事原委。如果说一个人大局观的培养也有开始的话,当是起步于这次稿子的被毙。

        后调机动记者组。此前刚参加《少数民族地区纪行》报道,发表了近20篇通讯,那时人民日报才8块版,这个成绩已算不错,我向组长高新庆请战“独立写大稿”。老高却冷下脸:你那些风貌通讯就是走马观花,要学会调查研究问题。让我“跟班”到煤炭大港秦皇岛,调查当时十分猖獗的“煤倒”,写内参。

        1990年,我调经济部,因为是外行,开始挺紧张,发了几篇稿,又有点飘飘然。副主任吴长生严肃指出,你的报道只见结果不见过程,没深度,不能给人启示。亲自指导点拨,让我采访全国煤炭系统第一个放开煤价走向市场的徐州矿务局。

        部主任艾丰的教诲更令我终生难忘,批评我写的一篇头版头条“把肉埋在了碗底”,还把这个改写案例收进他的《新闻写作方法论》。老艾带我采访康佳集团,亲拟写作提纲,稿子出来从头改到尾,叮嘱再三:要用观点统领材料,“拎起来”写!

        还有,跟着黄彩忠上夜班,学配短评,学做标题,三番五次受敲打:要刀刃上用钢,在要害处着笔,像一把匕首的刀尖;跟着皮树义创办《经济周刊》,从选题策划到版式策划,从办报内容到办报格局,从做新闻要有意义到既要有意义又要有意思,再要有创新……

        当年的青葱小伙,如今鬓侵半苎。唯经时光打磨,那些往事,才会闪现内在光泽。就像一个人只有离开了故乡,那些陈年旧事才会在记忆里熠熠闪光。

        一代人是该有一代人担当的,而最好的感恩,莫过于使命承担。

        时光把我带到了把关人的位子上,写稿少了,看稿多了,很多来稿中的毛病,自己当初也曾犯过,脉象明了,前辈当年的教诲犹在耳边。鲁迅先生说过:“在学习者一方面,是必须知道了‘不应该那么写’,这才会明白原来‘应该这么写’的。”于是,我努力像当年那些对我耳提面命的前辈那样,格外认真地阅读,并遵奉鲁迅先生“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才于作者有益”的教导,不揣冒昧,放下患得患失,实事求是地真诚道出自己的一点看法。

        书中多数篇章仓促杀青于工作中,未必想透,文字也不甚精准,抑或失之过于率直。也深知这般实话实说,原也未必都那么招人待见,无非一片冰心,竭尽绵薄。

        大学虽读的是中文,却没受过文艺评论训练,思维方式还止于传统的随意性、领悟性,浅显表层,缺少深度。书中主要的篇章发2014年下半年以来人民日报社地方部《值班手记》和报社内网《业务研讨》,这次结集,为弥补随笔式杂感式的散漫,加进了早些时候的部分相关旧作,努力增加点宽度,增强点系统性条理性,以期相辅相济。比如十多年前应邀给《中国海洋石油报》评报写的若干札记,及其他一些场合相关的文章、发言等。

        喜闻佳音,“人民眼”专栏获评2016年度中国新闻奖一等奖。自2015年初开始,所职地方部举国内分社全体之力,创办了人民日报第一块深度报道版——《记者调查》,每周一期,迄今已发上百期,“人民眼”为该版主打专栏,我参与始终,本书中也有多篇对这个专栏稿件的批评。

        这或是上苍对踏实办报、敬业谋文,力图守住报纸这份精致者的一个嘉勉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当不辱使命,也注定难了此情。

        (《好稿是怎样“修炼”成的》,费伟伟著,人民日报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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