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科技强国是怎样炼成的：科学政策的作用

    美国学者荷马·尼尔、托宾·史密斯和珍妮弗·麦考密克三人合著的《超越斯普尼克——美国21世纪的科学政策》于2008年出版之后，好评如潮，人们称“这是一本一直期待的书”，是“里程碑式”的著作，是一部“经过深入研究写成的著作”，“对于决策和学生同样适用”……可以说，这部著作是美国第一部科学政策的教科书（甚至可能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第一部科学政策的教材），也是一部面向当代紧要政策议题的学术著作。

    2011年8月，我到美国佐治亚理工公共政策学院作半年的访问学者，我的合作导师SusanCozzens教授向我介绍美国科技政策研究的状况时，就提到了这本书，称这是一本新出的很全面反映美国科学政策的书。那学期，著名科学计量学专家、时任公共管理学院的院长Hicks教授与John教授合开的科学与公共政策的课程，指定的主要参考书就是这本书。我旁听此课时，看见学生们大都拿着这本书。可见，《超越斯普尼克》是一本在美国广受欢迎的书，我想一个主要原因是这本书全面而概括地介绍了美国科学政策，适合不同的人阅读和学习，而类似的书之前几乎没有。回国之后，“科学技术政策译丛”邀请我翻译此书。今天，经过笔者及学生的努力工作，这本书终于翻译成中文出版了。

    “超越斯普尼克”的含义

    美国能成为世界上头号科学技术强国，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联邦政府对科学技术的大力支持，正如本书作者在开篇中所说：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科学和技术的进步推动着社会许多方面的发展。毁灭性的疾病已经被征服，我们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提高，国家安全得到了增强，新的经济和知识的前沿已经显现。然而，公众一般认为这种进步是由好运气带来的，他们没有意识到，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以及应对苏联发射斯普尼克（Sputnik），国家通过实施政策而支持科学所持续尽责的结果。（本书第1页）

    第二次世界大战是美国科学技术发展的一个转折点。在战前，联邦政府基本上不承担支持科学发展的职责。为了赢得战争，政府动员大学、企业等全国民间的科技力量参与，与科学界形成了一种新的关系。战争期间，原子弹、雷达、青霉素等重大发明帮助美国赢得战争的胜利，令人信服地向世人显示了科学技术的巨大威力。正是“二战”成功经验的基础上，万尼瓦尔·布什（VannevarBush）写出奠定美国科学政策思想基础的《科学——无止境的边疆》（Science——theEndlessFrontier），影响至今。

    “二战”以后到1957年的10年多间，美国人陶醉在自己的科学技术优势中。然而，1957年10月4日，苏联发射了开辟人类航天时代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斯普尼克，极大地震动了美国，它向世人表明苏联有能力在科学和技术领域超过美国。苏联的第一颗人造卫星虽然结构上不复杂，但先于美国发射，表明其卫星技术、发射工具、发射技术以及与其相联系的其他技术在整体上早熟于美国。斯普尼克的发射成功，证明其动力技术完全可以用在洲际导弹上，表明苏联在洲际导弹上的技术已居领先地位。惊恐的美国朝野迅速开始反应，动员巨大的国力资源迎接苏联的威胁。艾森豪威尔总统任命了自己的科学顾问，成立了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以加强政府的科学决策能力，并采取一系列措施推进科学技术的发展。从1957年底到1958年，短短的时间里，美国成立了国家宇航局（NASA），负责制定国家空间发展计划；国防部成立了高级研究计划署（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Agency，ARPA），目的是确保开展先进的R&D，以满足军事的需要和对付将来技术出乎意料的突破性进展；加强了新武器的研制；1958年11月国会通过的《国家防卫教育法案》，大大加强了美国政府对各个层次科学教育的支持。1958年1月31日，美国也成功地发射了人造地球卫星。从1957年到1968年，美国进入一个科学技术发展黄金的时期，科学技术发展取得突飞猛进。许多对今天社会经济发展产生广泛影响的科学技术都是那个时候发明的，例如激光、互联网等。1962年肯尼迪总统提出阿波罗登月计划，1969年美国宇航员成功登上月球。登月计划激励了美国最优秀的一代年轻人投入科学技术事业，并成长为优秀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美国在基础研究上取得一个又一个成就，涌现出一个又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美国的科学技术系统不仅产生核武器和洲际导弹，而且还有喷气式飞机、计算机、无数种消费品和医学奇迹等。美国开始成为现代高技术的策源地，成为世界科学技术强国。

    从20世纪70年开始，随着国际环境的变化，美国开始不断受到外部竞争的冲击和挑战：70年代的石油危机，80年代日本的经济挑战，等等。面临竞争和挑战，美国采取一系列新的措施，带来了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和科技发展繁荣时期。近半个世纪的发展，表明美国应对苏联发射斯普尼克所形成的政策体系和科技体制是行之有效的。

    新世纪以来，美国科学界和政策界充满危机感，一方面积极应对挑战，一方面反思和讨论冷战以后形成的科学政策。应该说，美国对科学政策的反思在20世纪90年代克林顿政府执政时期就已开始，但“9·11”恐怖事件强化了这种反思。随着中国和印度等国家科学技术实力的上升对美国构成挑战，美国对本国科技政策的反思和讨论已不像20世纪90年代主要限于美国自身的因素，而是放在全球化发展的新背景下，讨论改革和发展之路，突出的代表就是美国国家科学院的报告《站在风暴之上》（Rising abovethe GatheringStorm,2005）。虽然美国相关各方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共同视野，但是要超越斯普尼克以来的科技政策成为科技政策界的共识。这是本书写作的一大背景。

    《超越斯普尼克》简介

    几十年来，美国学术界对美国的科技政策以及相关议题做了大量研究，可以概括地分为以下几个方面：（1）关于美国科技政策史的研究；（2）科学与政治之间关系的研究；（3）科学与公共政策关系的研究；（4）比较窄的专题研究。可以做一个简要的结论：在本书出现之前，还没有一本全面论述科学政策及相关议题的著作。

    本书是三位作者荷马·尼尔、托宾·史密斯和珍妮弗·麦考密克合作的成果。荷马·尼尔是粒子物理学家，密歇根大学特聘教授，曾任美国物理学会主席（2016）。他是美国科技政策界的著名人士，主持和参与许多科学政策研究和实践活动，在科学政策上很有影响力。托宾·史密斯是美国大学协会（AAU）负责政策的副主席，他是科技政策的研究者和参与者，发表过许多文章和讲演。珍妮弗·麦考密克是宾州州立大学医学院人文系副教授，专长在科学伦理方面，是尼尔讲授科技政策课程的学生。本书始于1999年尼尔在密歇根大学开设国家科学政策课程，他惊讶地发现没有合适的课本。后来，他与史密斯共商，写一本“概括国家科学政策基本元素的书”（本书第1页）。在写作的初期，又邀请了珍妮弗·麦考密克帮忙。

    本书作者在“前言”中写道：“在本书中，我们集中于政策是如何制定以指导和影响科学行为的。我们的希望是提供一个基本的课本，可以用于本科生或研究生科学政策的导论性课程。同时，本书可以为科学家、政策制定者或外行了解科学政策以及决策制定的环境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见本书第2页）

    本书分为四部分，每一部分有五章。第一部分给出了科学政策的定义，简要地介绍了美国科学政策的历史，描述了科学政策的主要角色和过程以及联邦资助科学的原理、影响和趋势。第二部分详细介绍了美国科学政策的伙伴，包括大学、联邦实验室、工业界和公众。第三部分讨论了后斯普尼克时期的科学政策议题，包括国防科学、大科学、科学基础设施、科学伦理与诚信、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第四部分讨论全球化挑战下面临的科学政策议题。

    本书是为欲更多地了解美国科学政策的科学家、政治制定者、学生和一般公众而写。同时，作者面向更多的潜在的读者（科技政策相关的教师、律师、新闻记者、社会活动倡导者等），讨论了范围广阔的议题，从科学教育、干细胞研究和克隆，到诸如超级超导对撞机、人类基因组这样的大科学项目，再到国土安全和国防安全。

    作为教科书，本书清晰、简明地描述科技政策的基本原理和思想，介绍了美国科学政策的主要要素。如同课堂授课一样，本书列举了大量具体的例子，详细地说明科学政策的一些具体议题，并提出了许多讨论的问题（突出表现在图表和政策讨论框中），引导读者进一步思考。例如，对于科学发展，谁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科学家还是公众？国家实验室应该由谁来管理？政府何时干预工业R&D是合法的？

    尽管本书是一部教科书，但并没有局限于对科学政策的思想、参与角色和政策过程等基本原理方面的介绍，而是扩展到探讨美国当代科学政策的主要议题和面临的挑战，且占相当大的篇幅。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后斯普尼克时代的科学政策议题，主要是国内方面议题，包括国防科学、大科学、科学基础设施、科学伦理与诚信、科学技术教育。二是全球化时代的议题，主要面向国际和未来发展的议题，包括科学与工程劳动力、全球化与科学政策、科学与国土安全、科学与社会重大的挑战以及未来的展望。这正体现了本书题目所强调的：超越斯普尼克时期的科学政策。

    对中国读者的意义

    中国科技政策界一直重视美国科学政策的研究。开展对美国科学政策的研究，不仅是我们了解和认识美国科学技术的一个重要途径，也能为中国发展科技提供借鉴。本书可以说是目前最全面系统介绍美国科学政策的一部著作，它的出版对中国读者至少有以下几点意义：

    第一，为全面、系统地认识美国科学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体系提供了一个基础来源。多年来，中国科技政策界对美国科技政策作了许多研究，但对美国科学政策框架和体系的认识是零碎的、不连贯的，从来没有达到如本书这样系统和细致的程度。

    第二，提供新的认识。本书所述的一些议题是中国读者比较陌生的，如各州在美国科学技术发展中的作用。有一些议题虽然熟悉，但仍需深入认识，如国家实验室、工业研发、国防科学、科学伦理与诚信、公众在科学中的作用等。

    第三，对思考一些重要问题有所启发。本书所述的一些政策问题是中国科技政策界同样面临的问题，例如国家实验室的建设、大科学的发展、科学为国防建设服务、公众在科学技术发展中的作用、科学伦理与诚信以及地方在科学技术发展中的作用等，本书对这些问题的论述有助于我们深入思考我国面临的同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