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春天,身为新秀的作家科尔森·怀特黑德为《纽约时报书评》撰文,评论著名小说家、普利策奖得主理查德·福特(RichardFord)的短篇集《众多的罪》(AMultitudeofSins)。当时只有三十二岁的怀先生没有料到,这篇书评会为自己招来唾面之灾。
小屁孩和老傻瓜
书评用怀特黑德一贯的笑谑、讽刺和挖苦的笔调写成。“差不多每个故事都涉及通奸,无一例外地发生在以下两个阶段当中的一个:要么是在奸情最后提不起精神的日子,要么是在奸情结束后的一段时间。人物之间总是难以分辨。”他写道,书里人千篇一律,尽是些不合群的、忙于奸情的上中产阶级白种男性。
“如果我是个传染病学家,我会说某种精神性的传染病已经开始折磨上中产阶级的脑力劳动者了。”他又说,“在这一个故事的顶峰,主人公表现出了一种燥热难耐式不满足之棘手性剧痛症,听上去可疑地类似前一个故事里的人物所表现出的燥不棘痛症。”
福特对这篇文章耿耿于怀。两年后,报复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2004年3月2日晚,纽约,在《诗人与作家》杂志举办的一个派对上,年长二十五岁的福先生凑近怀先生,咬牙切齿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两年!你不是啐过我的书吗?”说完他一口啐在怀先生脸上。吐完了说:“‘你是个小屁孩,你应该长长大。”然后扬长而去。
怀特黑德事后愤愤不平地说:“这不是第一次有老傻瓜对我喷粪,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可我想警告别的很多糟贱过这本书的人,他们八成要记着弄件雨披了,免得碰上福特的疾风暴雨。”
书评发表十五年后,福先生依然没有消气,并对啐人之举毫无悔意。上个月,他在《时尚先生》杂志上撰文说:“直到今天,我对怀特黑德先生、他那篇书评和我的应对方式没有感到任何不同。”
这番话立刻激起了义愤。
敢动口,整死他
牙买加小说家马龙·詹姆斯(MarlonJames)在面簿上警告说,他恨不得弄死福先生。“他说他仍然不后悔啐过科尔森·怀特黑德的脸。伙计,你们当作家的真格地比我文明啊,因为要是换了我,那老×养的讣告都登出来了。”他写道,“想想我怎么对詹姆斯大娘解释她儿子让人啐了一脸。千万别惹我。”
詹姆斯获得2015年布克奖的小说《七杀简史》描写了1976年一伙喜爱吸毒玩枪的纽约痞子,大量使用牙买加方言和哈莱姆俚语,脏话连篇。
美国作家丽贝卡·索尔尼特(RebeccaSolnit)指出,福特不仅是个小肚鸡肠、欺负晚辈的霸凌者,更是个早有案底在身的种族主义分子。“这不是什么较量;这只是一个白人讨厌鬼像白人种族主义者那样啐了一个在便餐柜台前静坐抗议的黑人。如果怀特黑德当时打碎他的下巴,我会宣告他无罪,但我不知道他面对警察和法庭时会不会顺利。”
七十三岁的福特喜爱运动和健身。《金融时报》今年4月28日刊登了一篇福先生的特写,配发他身穿球衫和短裤、头戴护目镜、手持球拍的多幅玉照。文中提到他不光彩的过去,包括在1990年代公开使用过“negro”一词,在1981年写给友人的信中用过更为不堪的“n…er”——他后来在《纽约时报杂志》上承认自己“使用过冒犯性的种族主义藐称”,又说:“我十几岁大时肯定是个小种族主义者,尽管不是铁杆的种族主义者。”
但是在前述《金融时报》的特写中,他对自我定义做了些修正:“在密西西比长大而不是种族主义者,但我一辈子都在思考〔种族问题〕。”
他说他很想和另一位黑人作家、《在世界与我之间》的作者塔-奈哈西·科茨谈谈。“明摆着的,我对身为非洲裔美国人是什么感觉没有任何见解,但我对身为白人是什么感觉还是有些见解的。”他说,“那真是本好书。我很想找个时间和他搞一场对话,不是要证明他错了,而只是多少对争论有些促进。可如果你是个来自密西西比的七十三岁的白男人,人家是不会让你上台的。”
怀特黑德以《地下铁道》成为2017年普利策奖的得主,上海人民出版社在今年3月出版了此书。汤伟译福特短篇集《石泉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于2012年,但他最著名的作品是为他赢得1995年普利策奖的《独立日》。他的回忆录《在他们之间,忆双亲》(Between Them:Remembering My Parents)今年5月上市。
姚向辉译詹姆斯《七杀简史》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于今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