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犹太史研究的标志性成果

    改革开放以来，犹太研究在中国学术界悄然兴起，三十多年来学者们围绕犹太文化、历史、宗教、哲学等发表了一系列有见地的成果，尤其是步入新世纪以来，犹太学研究朝着专业化方向快速发展，走进了更多大学的课堂。张倩红教授和她的团队，长期从事犹太历史与文化研究，继《以色列史》（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犹太文化》（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耶路撒冷三千年》(译著，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5年版)之后，又推出了新作《犹太史研究新维度：国家形态·历史观念·集体记忆》（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下文简称《新维度》）。该书是国家社科基金的结项成果，入选2014年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2015年度被评为人民出版社十大优秀学术著作。

    《新维度》共45万字，除绪论和结语以外，共分三编分别从国家形态、历史观念与集体记忆等方面对犹太史进行全面而系统的研究。作为西方文明的两大源头之一，希伯来传统对后世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以一神信仰为代表的宗教精神，中世纪晚期以来王权的压缩与民权的扩张成为人类政治文明发展的一条主线，希伯来王国的国家形态和政治传统作为一种铭刻在《希伯来圣经》中的精神遗产，为基督教所承继，对后世西方政治思想影响深远。《新维度》指出：希伯来王国的独特性体现在君主制与氏族制的关系上。希伯来国家的形成没有经历奴隶社会，而且它与王权的诞生相同步，其产生主要出于管理需要（社会结构变化、外族入侵、邻国影响等）；希伯来王国的建立不仅没有打破部族制度，并且是在此基础上建立，长老与民众的作用得到极大的保留。由此体现出一种全新的国家形态，树立了早期国家的典范，也为国家起源理论的新探索、新认识提供了典型的个案。在政治传统上，希伯来人很早就意识到必须对王权施加种种限制，不同于希腊人提倡的“由下制约”的民主路径，希伯来人另辟蹊径，实行“有限君主制”，即作为世俗最高权力的王权受到神权与律法的双重限制。神权的绝对至高地位由此确立起一种“更高级的权威”，将所有人置于神权统辖之下，普通人据此实现了与君王在上帝面前的人格平等。这就使王权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与普通人一样都要接受上帝的管辖；上帝赐予的律法相对于人所制定的法律而言构成了一种“更高级的法律”，使犹太人明确哪些王国法律是合法哪些又是非法的，从而为限制国王对于犹太人的管辖权提供了法律基础。世俗的最高权力得以在“更高级的权威”与“更高级的法律”制约下运行。这种“由上制约”的民主路径在逻辑上排斥了具有随意性的人之意志而成为人类所服从的终极对象，从而为所有人都在法律之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出于构建反王权理论的现实需要，近代早期的基督教思想家们将所谓的“共和制”嫁接在对古代希伯来的理解之中，把其国家形态和政治传统附会为“共和政体”以强调近代共和政治的神圣起源。《新维度》指出，就本质而言，近代共和主义的塑造有着历史与现实的多重因素，而在其中起根本作用的是近代共和思想家所构想的社会契约与天赋人权等革新性理论，希伯来的政治因素不过是充当了为他们正在形成中的共和观念增加权威性与赋予合法性的手段。然而应该看到，在“托古改制”情景下被借鉴、被利用、甚至被歪曲的希伯来政治话语，虽然不如希腊罗马古典共和思想与欧洲近代共和思想影响深远，希伯来社会至少为近代早期反抗王权、确立共和的话语构建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古代先例与理想模式。

    现代历史观念的兴起为犹太社会的转型和现代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前提，而目前国内学术界对于犹太历史观念的研究十分薄弱。《新维度》系统梳理了犹太历史观念的兴起与发展，认为18世纪末和19世纪上半叶兴起的哈斯卡拉（犹太启蒙运动）是培育现代犹太历史意识的摇篮。这场宗教与文化的改良运动，改变了传统宗教文化统治犹太生活的局面，更新了犹太知识系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犹太知识阶层的社会历史观，历史研究和人性教育逐渐受到重视，犹太历史开始从以神启为中心的历史转向以人及人性实现为中心的历史。随着欧洲犹太人解放浪潮的到来，犹太人加强了同主流社会与主流文化的沟通和融合，并将当时欧洲盛行的历史和哲学观念融入到犹太知识体系中，从而使自己的宗教文化传统得以改造和更新，现代犹太历史观念也应运而生，而这种新的历史观念也为犹太教改革运动奠定了思想基础。

    犹太裔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诺拉（PierreNora）主编七卷本的《记忆的场所》（Les Lieux deMémoire）出版后，有关民族历史记忆的研究成为当今一项国际性议题。许多犹太学者成为记忆史学的推崇者与建构者，犹太复国主义、纳粹大屠杀、以色列国家构建等成为记忆史学的关切点，犹太历史意识、历史观念、史学学术之脉的成长及其在当下的社会功能等也再度成为热点问题。《新维度》从宏观和微观的角度对犹太历史上的国家形态、历史观念、集体记忆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系统的实证分析，研究视角独特、学术观点新颖，不仅是对中国犹太史研究的深化和突破，也体现了国际犹太研究的学术前沿。

    《犹太史研究新维度：国家形态·历史观念·集体记忆》，张倩红等著，人民出版社2015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