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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3月22日 星期三

    韩静霆:我是清朝人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3月22日   18 版)
    韩静霆祖居齐鲁,生于吉林。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原空军政治部创作室主任。文职将军,享受政府特殊津贴。驰骋文坛多年,其作品获奖无数。影视剧《凯旋在子夜》等万人空巷;长篇小说《孙子大传》被列为当代军事文学百篇经典之一;歌曲《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梅花引》、《断桥遗梦》等,唱彻华夏并成为音乐院校经典教学曲目;散文《黑土地》、《听泉》、《白梅无价》、《病榻欢叶》等,选入百年百篇经典、与史同在的散文及大、中、小学课本。其策划任总撰稿的央视春节歌舞晚会(三届)、文化部春节晚会(四届)等,获电视星光奖“最佳撰稿奖”。
    网上文谈

    栏目主持/采写:舒晋瑜

        人物特写 

        在军旅作家中,韩静霆是一个离“经”叛“道”的“文坛奇才”。涉猎文学、艺术门类极多,于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诗歌、电影、歌剧、音乐、书画等等方面均有建树,单是绘画题材广泛与表现形式之丰富就令人惊叹。作家王蒙称赞“韩静霆的画是文学的力量”,著名国画家、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杜大恺评说:“画家常有,而奇人不常有。画家而奇人者,似惟韩静霆一人!”

     

        然而他本质上还是一个诗人,富有诗人的才情和激情、浪漫和豪放。他甚至评价自己是“一个清醒的疯子”,因为创作的时候“非常疯”。当然,和很多作家一样,他也有一些写了一半、写不下去的作品,还有一些找不到“婆家”的作品。但是,那又怎样呢?韩静霆说,自己在创作中到了极大的幸福和满足。

     

        二胡弓子锯开北京门

     

        中华读书报:最初的音乐的爱好来自什么?已经被吉林四平艺校录取,为什么又去寻访二胡名师王恩承?

     

        韩静霆:我父亲跑关东到东北,他原先是师范毕业,在那个年代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啦,会吹箫,会拉京胡,还会画画,写一手好魏碑。有一些耳濡目染的因素。后来听说吉林艺专有个从中央广播民族乐团下来的二胡演奏家叫王恩承,我在大风大雪天去艺专的教师宿舍找他。他刚做了胃切除手术,还有肝炎,脸色苍白。王老师问我:你找我干什么?我说跟您学二胡。王老师说,你去教务处问问,排上课表我就教你。我又跑去教务处,请他们给我排个课程表,他们哄堂大笑。我哭着跑回艺专宿舍又去找王老师,我说您不教我,我就不走了。王老师听我拉了一首《拉骆驼》,指点我揉弦和移指方法。

     

        离开艺专,我直奔长春胜利公园。大风大雪,我没地方去,就在公园里拉琴,晚上到长春火车站,没有长椅就在侯车室角落的水泥地上睡一觉。半个月后我又去找王老师,他对我的进步很高兴。王老师收留我的标志是,他在窗下种了棵南瓜,熬了南瓜汤,分给我一把勺子和我一起喝。他把一个野小子领进了门,第二年我就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

     

        中华读书报: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应该是您命运的转折。是怎么迈入这一中国最高音乐殿堂的?

     

        韩静霆:我的高中同学李祥霆给我寄了一个招生简章,当时是中央音乐学院。我背着琴就上北京了。在车站遇见一个自称东北老乡的尖长脸儿,听说我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就推荐我去北京甘家口徐工程师家去住。说只要通报他的名字,绝对没问题。

     

        我后来才知道这人是个骗子,骗过徐工的钱物,后来因多次诈骗被判刑。因此我找到徐工,说自己和尖长脸儿是同乡的时候,他们不说话。我忙把衣兜里的音乐学院准考证拿出来给他们看,又给他们拉了一首《二泉映月》,听完这首曲子,徐工一家收留了我。他们如二泉一样明澈的心偎着我,滋润着我,我在初试复试中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考取了音乐学院。

     

        中华读书报:我们知道很多经典歌曲,比如《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就是您创作的。能谈谈这首歌背后的故事吗?

     

        韩静霆:这首歌写于1989年,专为北京解放40周年而作。开始挺难琢磨。后来突然间灵光闪现,“飞”出一群白鸽……写东西就是这样,灵感不断地叩门,有时候要敲很多扇门,突然有一扇门为你打开,里面会藏着你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写出来后我交给谷建芬,谱完曲后她打电话让我们去听,边弹钢琴边唱,唱得非常动人。

     

        中华读书报:在诗歌创作上,您受贺敬之等人影响很深?

     

        韩静霆:我太崇拜贺敬之了,喜欢他的《雷锋之歌》。见他面之前,我就学他的长城垛口排列的诗,写了《为人民服务》。他听了非常激动。那个年代我读不到别人的诗,贺敬之就把诗人们出版的诗歌集,撕掉扉页转送给我,那是老师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写一段哭一段

     

        中华读书报:您是怎么成为军人的?如何评价在部队时期的创作?

     

        韩静霆:毕业后先是被发配到张家口劳动了5年,1973年分配到了北京军区炮兵部队,1976年调入空军文艺创作室。那些军旅题材的作品,是我人生体验的独特感受,对我来讲不可或缺。这段生活使我懂得什么是当兵的。西南边陲局部战争打响当天,我就接到总政命令上前线,写下遗书就走了。

     

        中华读书报:今年是《凯旋在子夜》创作30周年,金城出版社将推出新的版本。这部作品获全军八一文艺大奖,改编成电视剧后获得大众电视金鹰奖,反响巨大。您现在怎么看待这部作品?在您的人生经历中,它意味着什么?

     

        韩静霆:作为军旅作家,炮火硝烟是必需的人生体验,只有深入生活,奔走在生活一线,才能创作出打动人心的作品。《凯旋在子夜》的灵感即来自于云南老山前线。中午,看着胜利归来的部队,我震惊了——有牺牲的,有奄奄一息的,有受伤的,即使完好归来的战士,肩上扛的红旗、头上戴的钢盔也布满了弹孔,甚至连水壶也落入了弹片,走起路来响个不停,多么惨烈的战斗……这一幕让我心里一颤,《凯旋在子夜》的雏形出来了!

     

        当年写《凯旋在子夜》的时候,我住在北京郊区的一间小平房里,冬天没有暖气,屋里温度是零上四度,我穿着大头鞋,围着棉被,写一段哭一段。《凯旋在子夜》改编成电视剧放映时万人空巷。现在重读,敝帚自珍吧,还是会感动,会流泪,但是热情不会和当年一样了。

     

        中华读书报:1987年,《战争让女人走开》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全国图书金钥匙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改编的影视也获得大奖。据说放映时,部队的许多家属看得哭晕了过去。这部电影之所以感动人,基于什么?您是如何刻画女性人物的?

     

        韩静霆:真实。我作品中的女性没有作秀,就是表现她们最质朴、最真实的,同时也是最动人的东西。创作不应简单立足于写一点奉献、牺牲,关键还要表现她们灵魂中的东西,以及她们性格中的本真,和在特殊情况下所迸发出的、不同的人生感悟。

     

        中华读书报:后来您还写了一部42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孙子大传》,这部作品在当下也很有现实意义。

     

        韩静霆:后来改成《孙子传奇》,已经再版多次。多年来我一直关注春秋战国这段辉煌的历史,我认为,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兵凶战危”的思想与当下其实紧密相连,很有时代感。别人只知道他用《孙子兵法》教人打仗,但是确实不知道他开始讲的就是“兵凶战危”,兵是凶器,战争是危险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者,善之善者也,这种思想不是一般的和平思想。孙子非常睿智地发现,不战是最高境界,而且他讲的实际是叫“观兵耀武”,我有强大的军备,我不打,你就不敢动我。现在需要解决的仍是不战的问题。

     

        孙子确实是兵圣,他的不战思想和老子的思想、甚至和孔子的思想都有一脉相通的地方。我想通过写作告诉今人,真正要理解不战的思想。战争有时候是不会避免的,局部战争也有可能发生。但是如果不战,能够通过外交,通过谋略,通过其他方式化干戈为玉帛,那应该是最好的事情。不能概括为一种和平思想,而是通过谋略,通过伟大灵魂的交手达到的一种目的。

     

        咬住了不撒嘴

     

        中华读书报:您写歌词,写散文,写小说,写电影,写歌剧,还画画,做策划……为什么能成为通才?

     

        韩静霆:有人还说这是“韩静霆”现象。我当然不敢说,我聪明,悟性好。也许我的优点是“咬住了不撒嘴”吧,我跟齐派传人许麟庐先生学画,就在他的案边看他画画,看完一夜不睡,整宿画。我画完后师母问是我画的还是许先生画的——可以乱真。但是还是要有自己的面貌,艺术第一是要有天赋,二是悟性。

     

        中华读书报:歌剧创作对作者要求比较高,但是您也写了很多,这种创作的激情来自什么?

     

        韩静霆:来自艺术的本源。来自艺术“分娩”的骚动和喜悦。女高音歌唱家王莹约我写了《武则天》,写完后试唱了六段,感觉不错。徐沛东全力以赴,为安安静静进行音乐创作出了三次国。我六部歌剧写完也没有下家。

     

        中华读书报:为什么?

     

        韩静霆:没遇上知音吧?有人说我的创作投资瓶颈打开,作品就会一个个从瓶中“飞”出来——这个“瓶颈”经纪人,不知道何时现身,现在我只好做一种达观的想法,爱咋咋地。

     

        中华读书报:您为什么这么自信。为什么?

     

        韩静霆:这些作品充满了我的心血。人家不一定喜欢,我自己喜欢得不得了。当然我也在没人的时候检点自己。撕画就是一种检点。

     

        中华读书报:中国美协副主席李翔说,韩静霆是“中国现代文人画第一人”。为什么您还会经常撕画?

     

        韩静霆:虽然大师们的实践告诉我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绘画,但我还是徒劳地追求完美。撕毁旧作乃是我艺术人生之不二法门。我撕画专拣画得精细的人物眉眼去撕,专拣落款处自己的名字去撕,专拣自己的印章去撕。这是有经验的。我们院里有个收垃圾的,把我撕的画收走,卖了一万元。结果聊城有个人雇了7个人把这些画粘起来再卖,赚了好几百万元。

     

        中华读书报:在您都擅长的艺术门类中,最爱的是什么?您如何看待当下的文人画?

     

        韩静霆:最爱画画,我用时间最多的是画。总会有一些值得探索的微妙东西吸引我。当代伪文人画非常多,很多文人自己弄个长衫穿上,也不管是不是可体。文人画要有文人精神、文人风骨。应该主张在艺术上有追求,应该和文字和诗歌结合起来。

     

        《猴王附体》

     

        中华读书报:谈谈您的新作《猴王附体》吧?

     

        韩静霆:有一次我从厦门回到北京,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兰之光一行四人,把我堵在家里,说他们蹲坑儿蹲了四天了,就等着俘获我。兰之光拿出两个题目让我做,一是《二泉映月》,二是《三万金猴》,我都很喜欢。想了想还是摸了第二个。上影设想的是一部人偶片,人与卡通共舞,我觉得自己有戏可做,踌躇满志。

     

        我要写的万氏兄弟确有其人,这样一来,人物真实经历与想象就是一对矛盾,写实与虚构又是一对矛盾,我想我完了。但是既然答应了,只好硬着头皮干。依我的习惯,先写了小说,又写了电影剧本,下的两个“蛋”,都是以中国动画大师万籁鸣和他的兄弟艰苦卓绝地创造了动画精灵为原型。从某种意义上说,万籁鸣就是“上帝”,是“造物主”,他创造了一个丰富而又神奇的世界,他自己在那个世界里获得了新的生命,并且永生。从1926年,他和兄弟们创造中国第一部动画试验片《纸人捣乱记》算起,到1933年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动画片《骆驼献舞》,再到1941年推出中国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为这许许多多的第一,万籁鸣支付了全部青春。

     

        我真的像一只下完蛋的“老母鸡”,红着脸咯嗒咯嗒地叫着,希望人们欣赏我的“红皮儿蛋”。电影剧本给了电影厂,厂方曾给过我一个文字意见,意思是初稿认可,作品偏长,需删减修改,动画部分应占全剧百分之四十左右。后来没信儿了。曾为这个剧本动容的兰之光,也杳无音信,不知是因为投资经费弄不到,还是别的原因。

     

        中华读书报:《猴王附体》也没有出版?

     

        韩静霆:这本书我正在画插图——里面很多题材适合画画。比如说,我写了万籁明病了在医院,卡通猴去看他,那个场面非常热闹。创作中的这种幸福别人享受不到。作家创作到最后往往写的是自己,《猴王附体》到最后自己的色彩特别浓。

     

        中华读书报:与八九十代的风光比起来,会有一种失落感吗?

     

        韩静霆:我不觉得失落,我愿意这样。巴尔扎克说,年轻的时候渴慕声名,年老了只能面对镜中的白发惆怅——人的一生什么也带不走。很多声名都是虚火。但是有些朋友写的文章,比如陆文虎、周政保,他们在我的作品中尖锐敏感地看到一些东西,永远对我有帮助。

     

        我是清朝人

     

        中华读书报:金城出版社刚刚推出您的两部散文集《弼马温手记》和《半世猴缘》。您的很多散文,大学、中学的课本也都选过。您认为什么样的散文是好散文?

     

        韩静霆:这两本书是我四十年散文的精选结集。好散文必须真实,选材严格,语言讲究。鲁迅说: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一锤定音,你可以理解他也可以不理解——谁去理解你?你很孤独。

     

        中华读书报:您会孤独吗?

     

        韩静霆:我已经自说自话了。有个拣烟头的“神经”,我每次见他都打招呼,大声说:你好!我们是同类。他也听不懂。

     

        中华读书报:有时候会感觉很绝望?

     

        韩静霆:一是对作品不满意,二是经营上的绝望。经常有朋友来和我谈合作,后来不了了之。有些作品是出门的孩子,一旦进入另一个领域,就管不了了。影视公司购买我的版权应该主动给版权费,但是合同里规定我应有的权益,往往是没有兑现的。现在,有的电影没有编剧,过早地抛弃了作家,这使他们的作品很可笑。

     

        中华读书报:您的语言里面有很多技巧,很有节奏感。

     

        韩静霆:有音乐的技巧。有人写散文,没人读散文。这是民族的悲哀。散文是宽泛的文学体裁。你要说话、写信都离不开散文。

     

        中华读书报:您对网络语言怎么看?

     

        韩静霆:我是清朝人。就会打个电话,收个短信。但是我不反对网络语言,也动不动来个“亲”。但是用汉字写作的人,对汉字的神圣感不能丢掉,中国文字太厉害了。“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贾岛的这首诗主语都没有,谁在问?可是它足够神秘、博大。

     

        中华读书报:您会在作品中使用网络语言吗?

     

        韩静霆:《苏三起解》中我用了很多网络语言,有RAP,和时代交融,在剧场里会有巨大反响。

     

        中华读书报:您利用网络多吗?如何看待网络、自媒体、新媒体等等传统之外的传播方式?

     

        韩静霆:不多。我要学习网络。能有个通向外面的“网”,能给自己添上新的“经络”,为什么不干?

     

        中华读书报:网络给您的生活带来什么?

     

        韩静霆:目前我的网络更多是请人帮忙“传”来“传”去。

     

        中华读书报:您一直是手写吗?

     

        韩静霆:我一直用手写,我写的速度不算慢,而且不要“选字”打扰思维。我自诩自己手写的,有温度,有生命。唔,你们不会因此说我是老古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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